48、何招娣
李和折腾了两个晚上,没辙,跟两个学校老师一商量,最后说,“分成快慢班吧,我们起码要把真心学习的那群人培训起来。”
一个学校女老师说,“这样也好,不然尽是一窝蜂瞎闹腾,有人想听还听不着。”
一个男老师说,“早应如此,前两天可难受了。谁带快班,谁带慢班,咱抽签。”
第二天李和跟两个老师选了一些进取心重的人进了快班,大概有四十多人,还算令人欣慰。
分完班,又是把以前放农具的屋子收拾了下来,重新收拾了一下,变得像模像样。
分了快慢班,教学次序明显好了许多,和往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快班这些大人学员别看没有上过学,但学起来特别快,有种如饥似渴的感觉,因为渴求文化,他们早就从别的渠道认了字,大多会写自己的姓名。
只不过大家在识字课本上写的姓名都很严肃认真,尽管字体有些歪歪扭扭,但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扫盲班一晚上上一课,其要求是会读会写会用3-5个字。这进度算是比较快的,因为一晚上的学习只有1个多小时,考虑到冬季的天气,时间不能太长,否则要冷得受不了。
但这一要求快班的学员都做到了,而且超出李和想象,这可能与课本编写适合成人的生活经验和兴趣有关。
大人们扫盲学习有成效,特别他们渴求文化的精神,李和都有点感慨。
这里面的学员也要上坝村过来的,有些人家里情况不好,都没手电筒,几个妇女就是直接绑扎火把在漆黑的冬夜里踩着雪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
至于像李和老娘王玉兰这种落后分子,就是慢班里,有一茬没一茬的纳鞋底混日子。
李和的讲台正对的窗户早就坏了,冷风正对着他猛吹,当晚就被冻得腿都麻了。
第二天正准备去找点把窗户堵上,发现早就被人用编织袋塞了麦秆堵的严严实实。
教室里只有一个女孩子坐在板凳上,手捧着书,笑着对李和说,“李老师,早就看你挨冻了,刚刚来得早,就给堵上了。”
李和不习惯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喊老师,慌忙说,“别喊老师,我就临时代几天,跟他们一样,喊我二和就成。你不是李庄的吧。”
小姑娘一愣,然后说,“我咋不是李庄的?你都不认识我?也难怪,你一直在外面读书。我爸是何老西。”
“招弟,盼弟?那一家子?”李和脱口而出。
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这奇葩的一家子,名字都脱口而出的叫出来了。
来弟、招弟、领弟、念弟、求弟,来娣,招娣,胜男,冠男,亚男,若男,又招,再招,小停,停。这些姓名都很有中国特色。
重男轻女其实在农村是正常现象,没什么见怪不怪的,可是奇葩成何老西家这样子的,李和两辈子都不多见。
何老西家重男轻女的不是何老西本人,而且他对三个闺女倒是没有多差,一心要生儿子的是他媳妇。据说,生下三女儿盼弟的时候,何老西媳妇赵春芳心痛的哭得淅沥哗啦,当场就要寻死。
当时赵春芳怀第三胎的时候兴奋的几天没怎么睡,结果最终生了还是女儿。结果女儿在她眼里就成了透明人儿。后来赵春芳半夜发狠扔到了河堤上,何老西找不到三闺女,急的半夜又寻了回来。
何老西本身自己就穷,已经有了三个闺女,哪里是那么容易养的,很坚决的说“孩子他妈,咱家就不要再生了,这可怎么活啊”。
赵春芳哪里能同意,“你个窝囊样,老娘要是生不出儿子,保不准人家怎么笑话俺肚皮不争气呢。你赶紧上来,这次一定是个小子。”
“要是还是闺女呢?”
“不可能了,这次一定是小子这本事在你身上,又不在俺身上,看你有多大本事,你使多大力。”
“瞎说!娃怀在你肚皮里,跟俺们男的有一毛钱关系。”
何老西死活不愿意上自家婆娘床了,不顾赵春芳骂骂咧咧,天天只顾自己闷头睡。
赵春芳自然越骂越难听,天天强迫自己男人同房,成为方圆几里地的笑话。
李和后来一直在外地工作,有次回来听王玉兰八卦过,赵春芳在快五十岁的时候终于怀了一个小子。
哪怕超生罚款赵春芳都是开开心心,今天杀公鸡,明天烀猪蹄,不过这小子后来倒是偷鸡摸狗,不怎么争气
李和跟王玉兰感叹,“生活中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呢?脑子抽了。”
王玉兰老太太倒是眼睛一翻,“有!怎么没有,只是你过得太好了你才不觉得的!”
最让李和感叹的是,这何老西家三个闺女没有一个简单的。
三个姑娘似乎都是天生做生意的,靠着一条破旧的舢板船,两岸拉煤炭,拉沙石,发展成为淮河两岸有名的船运大老板,十七八条货船,百十辆货车,又是面粉厂、窑厂,又是棉厂,彻彻底底的发了,底子比李和都殷实。
不过大姑娘倒是个可怜人,终生未婚。
所以后来许多人感叹,这何老西家前半生的运气都是作没的。
李和看着眼前姑娘,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乌黑的大辫子,小麦色的肤色,五官很耐看,就是太瘦弱,大冬天的衣服穿的也很单薄,于是就问,“你是老几?穿这么薄不冷吗?”
小姑娘爽朗的笑道,“不冷,以前不都是这样吗,早就习惯了。我是老大,我是何招娣。”
“你以前没上过学吗?我感觉你认识不少字呢。”
小姑娘噗呲一笑,“李二和,你忘了我跟你一般大,我跟你同学呢,不过我就上了一年级,后面就没去了。小时候不懂事大家伙都喊你二愣子呢。”
李和差点把这个外号给忘了,因为李兆坤叫二流子的缘故,他又排行家里老二,就得了个二愣子的外号。
不过对于和李招娣同学的事情,他是没有一点记忆的,何况只是同了一年学。
“不好意思,真的一点印象没了,大概那时候太小了。”
这时候门口有人在说话,在地上不停的跺脚,使劲晃身子抖落身上的雪。
陆陆续续的教室开始进来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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