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二十一年，春末，大卫皇都，满城素缟。

太子卫疆率领文武百官、勋贵子弟、有功世望与百姓、外邦客商，于城门亲迎第二任钧天侯钟寰的棺椁回京。

第一任钧天侯是雷五爷，继任者则是吕柏。

礼部官员沉痛高喊：“一拜！”

卫疆领着众人朝着棺椁参拜，而除他以外，满城勋贵以及文武百官、百姓、外臣与外商皆是行跪拜礼。

“再拜！”

“三拜！”

“礼毕，孝子打幡引路，亲友扶灵！”

钟宇跟楚清晖的长子钟庆余是出来执幡。

太子卫疆、新任永安侯秦佑、秦衍、顾锦安、灵枢侯雷桑明、勇义侯陆彤云、二品女武将胡阳吉、女武状元子车澜澜等八人出列，扶着棺椁。

而扶灵人选是钟寰亲自拟定的，男女各四人，且是年轻后辈居多，意在传承……顾锦安能上扶灵名单，是因为他乃皇朝法之柱石。

国无悍将必失疆土，朝内无法则禽兽横行，所以钟寰特地把顾锦安加了进来，以自己的方式支持他推行新刑律。

卫霄明白钟寰的深意，是全部按照他的遗信来办丧礼。

“迎灵进城！”

钟庆余率先迈步，按照礼部官员所示，九步一礼，把钟寰的棺椁迎进城内。

“钧天侯！”大道两边的百姓是跪下痛哭，尤其是京城的老人们，哭得极其厉害，要不是钟寰，很多世居京城的人家都活不到卫朝。

而要不是钟寰在域外与沙漠诸国结盟，数次狙杀驱赶戎贼部族，把戎贼赶到浩瀚沙漠之外，大卫人也无法把生意做到沙漠诸国去，享受着如今的安稳富足生活。

所以，大家都很感激钟寰，而这场十里相迎的国丧大礼，是他应得的敬意。

秦佑打小就听爹娘说钟寰的故事，而她跟子车澜澜、胡阳吉等小辈女武将们每年都能收到钟寰送来的域外之物、以及域外山川习俗册，因着这些东西，她们的眼界是成倍增长……这是教导之恩，她铭记在心。

可她第一次见钟伯伯，却是给他扶灵，秦佑因此哭得很伤心。

卫疆道：“永安侯不必难过，只要咱们把这个世道护好了，只要咱们把所有好的东西传承下去了，钧天侯就能安息。”

秦佑回道：“我明白的。”

她受了那么多的教导，早已明白这些道理，可是……爹娘说了，是人都会难过，难过了就要哭出来，不用憋着，所以你别管我，让我自己好好哭一场！

卫疆见她的泪珠子还是簌簌直掉的，心里感慨一句……还是这么爱哭。

他面上继续沉痛着，却不动声色的递给她一块帕子。

可秦佑没看见，拿出自己的帕子擦眼泪后，继续扶灵前行。

卫疆：“……”

……

钟寰的棺椁在钟家停灵七天后，由钟宇跟钟庆余带着钟家死士，送往钟家的隐秘墓园，与发妻安荣郡主合葬。

“大嫂，大哥回来了，钟家子孙会好好守着墓园，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你们的清静。”钟宇跪在墓内的夫妻棺前，跟如父如母的兄嫂说了许多话。

最后，把钟寰从沙漠诸国带回来的一束干花放在夫妻棺上，转身出去了。

砰砰砰~

数道墓门关上，一代名臣钟寰的一生，随着墓门的关闭而彻底落下帷幕。

……

明安二十四年，太子卫疆费尽心力，冲破一切阻碍，终于娶到他挚爱多年的太子妃。

同年，明安帝要禅位于太子，太子卫疆留下书信后，携太子妃遁逃出京，遨游山河去了。

明安帝大怒，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做苦力。

次年，明安帝再提退位，太子卫疆依旧不应予。

直到明安二十七年，皇长孙已经满周岁后，卫疆才接下禅位圣旨，登基为帝，年号，承明。

承明帝为人豁达、爱享乐、且懒。懒到为了多睡觉而更改早朝时辰，甚至减少早朝次数的地步，却一生功绩无数。

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终身不纳二色，与皇后恩爱不疑。

是对秦顾骆几家一直信重；大力扶持女兵；以及开创女衙、女子可继承祖业、为夫家出过养家之力的发妻和离可分夫家产业的先河。

还喜爱新事物，把新事物、把对世道有帮助的奇人异士当做天公的恩赐，不会排斥他们。

可如果奇人异士不干人事，他杀起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

承明十五年，夏末，大卫京城，已经七十好几的吕柏是拄着拐杖，漫步在新京城的坊市街头。

大卫越发强盛，很多沙漠诸国、白刹国、海外的客商是汇聚京城，原先的京城就变得拥挤了，几经商议后，朝廷拓建京城。

如今已经建好投用，是商铺林立，每条大街还配有一个女军医馆跟女衙，让女子是有看病、投告的地方。

“羊奶冻，羊奶冻咯，加了两种鲜果、两种干果的羊奶冻，只要二十六文钱一碗，快来买呀！”

“清爽椰糖果茶，海上来的，还带着大海的味儿，只要二十文钱一杯……存货有限，再不买就卖完了！”

卖羊奶冻的店家怒了：“陈六成，你要不要脸？满屋子的货，还敢说快卖完了？还大海的味儿，你知道大海啥味吗？那是鱼腥味！”

陈六成怒了：“胡大杨，你别造谣坏我家生意啊，什么鱼腥味？那是清爽清甜的椰子味，好喝得很。”

又警告道：“再造谣，我就到处宣扬你想纳妾，让大家伙都看不起你！”

“什么纳妾，哪家的好男人会想纳妾？！”胡大杨怒：“你这才是实打实的造谣，我能去官府告你！”

秦老国公、英老国公、已故太上皇、鲁国侯、窦阁老、顾阁老、两位顾尚书、姚尚书等等许多世上功绩无数的人都不纳二色。

因着有他们做榜样，现在的大卫人都不喜纳妾了，甚至民间还生出一种纳妾会坏家里运到的说法来。

即使不信运道的，也耻于被人说纳妾。只因承明帝臭骂过几个临老还纳二色的文臣武将，骂得贼难听，最后还罢免了他们，老脸丢尽不说，一生都白忙活了。

所以现在大家伙都不爱被人说纳妾，把纳妾视为骂人的话，遇上个脾气大的，能抄起家伙来跟你干架。

可他们这架没能打起来，吕柏笑道：“来一碗羊奶冻、一杯椰糖果茶。”

隔壁卖海货汤饼的店家是喊道：“你俩别吵了，生意上门了，赶紧给客人拿东西！”

又对吕柏道：“这位老伯莫要在意，他俩是光屁股长大的好友，时常吵架的，不会真动手，您安心在这里吃东西。”

又道：“您老可要来一碗海货汤饼？是用干海货熬煮的，可鲜美了，还给配一个面饼，能饱腹，只需三十文钱。看您像是外地来的，应该没吃过，我给您来一碗尝尝，如何？”

吕柏笑道：“成，来一碗。”

店家喜道：“诶，好咧，您请进来坐着，马上给您上海货汤饼。”

店里，三个铺子的东家娘子是聚在一起说八卦：“钧天侯又活过来了，说是还能活个几年，最近是死不了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真？”

“比东庆去岁进贡的大东珠都真！乃是我娘家嫂子的表外甥女说的，她是宫里的女医学徒，天天都能听到钧天侯的消息。”

东庆现在还乱着，各种王是换了好几茬，为了获得大卫的支持，是各种进贡与延迟开采年限的。

“保真就好，那咱们就能放心的给家里的小子定下娶亲吉日，不用怕遇上国丧改期了。”

吕柏：“……”那无论如何，他也要活到明年才行。

“诶，你们说钧天侯跟白刹国女皇真的有一腿吗？”

“呵，那都不知道有多少腿了，孩子都生了几十年了……那白刹国的男人尽是多毛怪，可咱们钧天侯是貌美无毛的，女皇哪里见过这般玉似的白净俊雅男人啊，立马动心了，当晚就把钧天侯给扣下办了事儿，诶，觉得咱们大卫美男还挺不错，是连办数月，怀上了，生了个儿子……”

“办啥办，还连办数月，你们这群老娘们没看见这里有客人在吗？还说这等粗鲁话。”店家把海货汤饼端了来，给吕柏道歉：“她们泼辣惯了，您老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多送您一个饼子，算是赔礼。”

吕柏笑道：“不用不用，老夫吃不了那么多，且你们这是小本生意，多送一个饼子就少赚几文钱呢。”

店家笑道：“您老莫要心疼我们，我们可不穷。这小半条街的地都是我们三家的，有产业呢，您老放开了吃，吃完了还能给您老免费再续一碗。”

“不许吃！”一个黑发碧眼满身贵气的小姑娘冲了进来，指着桌上的东西道：“来人，全给我倒了。”

“是！”一群外邦人冲了进来，眨眼间就把桌上的吃食清干净。

店家又怕又怒，指着他们道：“不要以为你们是外商就能这样糟蹋粮食，我可以去府衙告……”

咚咚咚~

小姑娘往桌上放了三块金子，问：“够不够？不够还能给。”

主打一个财大气粗。

店家看着金子，喜笑颜开：“够了够了……可粮食还是不能浪费的，不如我给您打包几碗海货汤饼，给您送府上去？”

小姑娘不搭理他，扶起吕柏，气道：“爷爷，您要是再跑出来乱吃东西，我就把您绑回白刹国去！”

吕柏笑道：“好好好，爷爷错了，一定不贪嘴了。”

得忌口，好好的活到明年才行，可不能坏了人家的喜事。

小姑娘这才满意了：“这就对了……走，回家了。明天我带您去城外的温泉玩，你们皇帝送我的十岁生辰礼。”

这句话是用楚卫话说的，所以店内的人听懂了。

可他们不信，是心下暗嘲：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过生辰，我们陛下还给你送个温泉庄子？知道那温泉庄子有多难得吗？你可真能吹牛。

然而，在白刹国，她可是能继承皇位的，乃是皇储之一，身为友邦的皇帝，送个温泉庄子拉拢一下，已经属于抠门了。

吕柏跟小姑娘打着商量：“爷爷已经去你顾爷爷家的温泉庄子小住过了，短时间内不想再去温泉庄子了……咱们隔天来街上逛一逛吧，只要你答应，爷爷保证忌口、按时吃药、配合治病，怎么样？”

又说：“爷爷多年未归，最爱看这街上的烟火气，你就成全爷爷吧~”

一行人是渐行渐远，也不知道财粗小姑娘最后答应老人没有？

应该是答应了，只因打从这天开始，大家伙时常能在街上遇见这对祖孙。

老者是在前头逛街买东西，小姑娘在后头付钱，每次都是给金子，且是多给，把店家们给乐坏了，给他们起了个绰号：送财双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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