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家常(3)
屋里静了一会儿,马友宝就又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这可是我亲身经历的。”
屋里没有人出声反对,马友宝就讲:“记得是五六年的那年夏天,那天中午的时候,天阴的厉害,眼看着好像要下场大雨。
可就在这个时候,火车站到了厂里生产要用的原材料。
那时候汽车很少,厂里生产用的原材料,都是火车运到火车站上,厂里再派运输队运到厂里的仓库里。运输队也没有汽车,得靠肩扛人抬,还有几辆马车来运,速度就很慢。
那天,大中午的,大家都在吃饭。你爹老厂长在大喇叭里喊,同志们,马上要下雨啦!可咱们厂里的货还在火车站的露天里放着!同志们啊,咱不能让国家的财产遭受损失,大家都跟着我,搬货去呀!
全村子的人啊,不论男女老少,不等你爹喊完了,撂下饭碗就往车站跑。等赶到车站,车站上黑压压的,全是矿机的工人。”
说到这里,马友宝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晶莹的泪光,半天才继续说:“唉!那时候那个人的心气儿,多足啊!人们那个觉悟,多高啊!我是真怀念那个时候啊!虽然日子过的穷,可大家都穷。你爹那么大的干部,一个将军,照样和大家吃食堂啃窝头!那时候,我这心里,天天就跟揣着一把火一样,有使不完的劲!也从来都不跟厂里提条件,让干啥就干啥,干啥都是为人民服务。”
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叹息一声:“可你看看现在,干部和工人,差不多就是仇人,这人和人在一块儿都得互相防备着,指不定谁会把谁坑了。邻里之间,见面了连话都懒得说。这样的日子,就算将来富了,过好了,我都觉着一点劲儿没有!”
姚远默默地听着,等他说完了,就把话接过去说:“马师傅,你讲的太好了。我姚大傻回来,就是想跟着我爹学的。咱们不管外面怎么样变化,可是咱们矿机,就得恢复我爹在的时候那股子劲儿!咱们人和人之间,就得像当年那样,是兄弟姐妹!
今后啊,谁想在矿机当干部,这第一件事儿,就得把工人装在心里。不然,再有本事我也不用!
我今天也和大家交个底,说句实话。矿机到了今天这一步,要是按着现在外面搞工厂的那些路子走,恐怕还真就没有救了。
可是,我不这样看。我觉得,咱们矿机还有传统,还有我爹在的时候的那股子劲儿!
咱们要是像当年我爹那个时候一样,把自己的热情都拿出来,什么样的困难克服不了?大家互相信任,拧成一股绳,就是再难,咱们也能闯过去!要是那样,矿机就还有救,咱们就还能再创辉煌!
我姚大傻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我会像我爹一样,不图名图利,只一心把矿机救活,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大声问大家:“我有这个信心,你们有没有?”
见大家都瞅着他不回答他,他就点指着大家说:“你看看你们这怂样子,低头蹋脑的,一点心气儿没有。叫你们这个样子一闹,我都没有心气儿了。”
一个工人就回答他说:“傻哥,不是我们没有心气儿,是这些年,我们的心让当官的给伤透了。你要是真像你讲的那样,和咱工人一条心,你都有信心,我们为啥就没有?”
“好!”姚远就高了声音说,“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去了。我今天就在这里给你,给大家伙儿下个保证,我姚大傻用的干部,对了,以后这里没有干部,只有管理人员。大家岗位不一样,操心出力不一样,当然收入将来就会不一样,这个大家能理解吧?
能理解就好。我就在这里给你们保证,我的管理人员,谁要是敢让大家伙儿伤心,我就让他伤心到底!
我不是嘴上说说,将来的管理人员任用,都有考核机制,这个你们将来会看到。这考核机制的第一条,就是得你们通过。连你们都不信任的人,我姚大傻绝对不用!
另外,我得给你们发言权。伟大领袖制定的,干部、技术人员加上工人,三结合的领导班子,才是最好的领导班子。将来,咱们就用三结合的领导班子。
没能力咱们不用,不把工人装在心里,咱更不用!
我这样保证了,你们有没有信心?”
这时候,就有人回答他了:“要是这样,我们就有信心!”
姚远就说:“那好,大家一起喊一声,让我听听到底有没有信心。有还是没有?”
“有,有,”大家稀稀拉拉地回答他。
姚远就不满意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喊:“一起说,一起喊,有还是没有?”
“有!”
这一下,声震屋瓦。
姚远就笑了:“这才是咱矿机的工人!那咱就从今天开始,先组织起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咱们自己的吃喝问题。
大家都闷在这里啥他不干,指望着我往外拿钱养活大家,我又不能自己造钱,时候长了我也受不了。
我就实话告诉大家吧,我跟朋友借来的钱啊,还够这么着给大家伙儿开一个半月工资的。我的钱花完了,大家连一百块的工资都没了,大家就得都喝西北风!
咋办?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一起想办法,我还就不信没办法了。
可大家没有个组织,你一句我一嘴的,乱糟糟的也想不成办法不是?咱就先组织起来,十个人一组,然后每个组的当家人再来我这里,咱们共同商量,我这屋里也就能坐开了,也能商量成事儿了不是?
这一回大家组织起来,我就不去管谁当组长了,咱们自己选组长。这组长啊,将来就是我选拔干部的基础,有能力的,就去当更大的干部。
这一回,你们自己选自己的当家人,总能互相信任吧?你们再说干部不好,我可就不相信了。
十个人一组,大家先自由组合,然后自己推选组长和副组长。选完了,组长到我这里来上班,咱们一起商量,看咋办才能先让大家吃上饭?副组长就负责在组里带着大家。”
看着大家轰轰隆隆往外走,姚远又把他们叫住了。
“我发现啊,这进我屋的,全是工人,怎么没有办公楼上下来的那些科员呢?”他就奇怪地问大家。
大家就七嘴八舌说一通。
姚远就摆摆手说:“你们不用说了,我比你们都明白。他们把你们的火拱起来,然后躲到一边看热闹去了对不对?
我姚大傻不是三岁孩子,啥都不明白。我姚大傻喜欢的,是有啥说啥的汉子,不是净在后面给我玩心眼儿的小人。单论这一点,这些科员啊,还真没有大家觉悟高!
可是,他们也是咱矿机的弟兄,他们多数人当初进厂的时候,也是工人,咱不能扔了他们是不是?我姚大傻在这里,再给大家做个保证,我敢接这个厂子,敢来这里,就是抱了和大家同生死共患难的决心来的,我没打算放弃任何一个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主动开除任何一个人,除非你自己想放弃自己,有好的地方去,那我也不会拦着。
好了,别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回去自由组合临时小组,不能把强的都弄到一起,弱的没人要,得尽量平均一下。咱们工人觉悟高,也不能都凑在一起,不要这些科员,得有个比例。
一个组里,四个工人,六个科员,这个算我定的规矩。觉悟高的得帮助觉悟低的,咱们不放弃任何一个人,争取都让大家吃上饭。就这么先组织起来,你们说行不行?”
大家终于都回去了,屋里再次剩下姚远和杜娟,寂静下来。
杜鹃就坐到姚远对面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姚远。
姚远让她看的有些发毛,不高兴问她:“有漂亮大姑娘,像你这样,没羞没臊地盯着男人看的吗?你又准备憋什么坏主意?”
杜鹃就咧着嘴乐,还是看着他说:“哥,你太厉害了!原来我还想着,这下咱们得让这些工人给打一顿呢!你看看,三个半小时,还不到一上午,你就把一场逼宫戏给演成茶话会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姚远就微微叹口气,摇摇头说:“咱矿机的工人啊,个个都是好样的!走到哪里,都应该昂首挺胸,为自己是矿机的工人而感到骄傲!要是矿机的干部们,能仔细研究一下他们,真正了解他们,知道他们想什么,多少有点良心,为他们的利益多少考虑那么一点,矿机也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杜鹃就问:“那你是怎么了解他们的?”
姚远就看看她。他跟他们混了十几年,怎么会不了解他们呢?可这话他没法跟杜娟说。
他就只好说:“我在矿机一村住了将近三十年,整天跟他们在一起,我怎么会不了解他们?”
杜鹃就又问:“那矿机那些干部,也住在矿机的宿舍里,也和他们呆在一起,为啥就不了解他们?”
姚远就叹一口气:“他们,估计是良心都让狗吃了。他们就不想了解他们,只想利用他们。工人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更有自己美好的向往。这狗给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
杜鹃就若有所思,不问什么了。
坐在那里好一会儿,突然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姚远说:“我是说啊,人活着得有良心,得像我爹那样,到了一定的位置上,就得考虑责任,心里就得装着老百姓!要不然,就别去坐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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