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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螳螂捕蝉(六)


在工业化时代,台湾对中国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如果拥有了台湾,中国海军就可以随时进出太平洋,日本南下的海上通道也会被中国给死死堵住。让所谓的日本、英国、荷兰的海上同盟顷刻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中国夺取台湾之后,带来的是西太平洋局势的全部变化。美国就是这里面最大的变量。美国一直试图拆散英日同盟,中国夺回台湾之后,英日同盟也就名存实亡,台湾与菲律宾切断了英国与日本的海上呼应。

                矛盾是不断转化的,英日同盟与美国的矛盾很可能就此从美国在西太平洋的主要矛盾变成了次要矛盾。美国面对中国这个日益强大的西太平洋强国,会有什么样的选择?作为世界第一工业国,美国现在被经济危机困扰,而且国内孤立主义盛行。可这只是美国不想参与世界变化的内因,并不等于美国没有能力参与世界变化。

                对战略改变,只要看看地图就能理解。对美国的态度,政治局很奇怪陈克为什么这么看不起英国人。在这个时代,英国还是世界霸主,美国只是列强之一。对陈克而言,用粗话来表达的话,“你英国算个鸟!”

                陈克出生时候的中国对英国没什么要高看一眼的传统,在陈克成长的过程中,英国人也从来不是能够影响威胁中国的存在。到了这个时空,陈克花了好几年才树立起一个概念,中国和英国还是货真价实的邻国呢。

                当年的张伯伦绝对不是一个被骗的傻瓜。英国上层都很清楚,只要第二次世界大战一开打,英国无论是胜是败,大英帝国的霸权就会终结。所以采取绥靖政策的张伯伦回到伦敦,得到了一致的好评。至于丘吉尔,那只是胜利之后把他吹的那么高,真的一开始就按照丘吉尔的那套“哪怕死光最后一个印度人,大英帝国都不会屈服”的强硬政策来搞,英国铁定会死的惨不忍睹。

                1933年,中国的粗钢产量将突破3000万吨,而美国人1916年粗钢产量就超过4000万吨。陈克很清楚,1944年,美国的钢铁产量将很轻松的超过8000万吨。中国以现在的铁矿勘探开发能力,也就是能到6000万吨的水平。

                如果中国能够全面改变西太平洋的局势,美国没有理由不产生其他想法。孤立主义这玩意听着吓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美国资本家不是没有能力改变这种趋势。所以陈克从来不在乎英国人会怎么样,英国人怎么样都会完蛋。而美国人则完全不同,美国佬是真的有实力,只是在等待机会。

                人民党的日籍同志此时并不在乎英国人怎么考虑,也不在乎美国人怎么考虑。他们的目标都放在了中国到底准备怎么对待日本身上。从1905年到1933年,人民党里面日籍出身的干部有卫戍区政委、农业部部长,甚至还有省长。这群快60岁的老头子们最早的是28年前就加入了中国革命。现在有些人孙子都抱上了,有些同志甚至已经自然老死,可当时的初衷,解放日本的目标还看似遥遥无期。

                这些人都混在中高层,对最近的局势当然清楚,中国这是下定决心要解决日本问题。可这要解决到何种程度?老头子们的想法当然是解放全日本,建立一个日本人民共和国。不过从战略角度考虑的话,中国未必肯打这么一场全面的战争。所以以卫戍区政委黑岛仁为首的日籍同志正式向党中央提出请求,希望能够解决日本问题。

                黑岛仁代表日本同志提出,解放日本,建立共和国,加入随后成立的西太平洋社会主义大联盟。这完全符合最初的日本同志们的想法。

                陈克提出了几个问题,第一,中国是以解放者还是以强迫者的身份进入日本?第二,人民党讲实事求是,想铲除日本封建制度,到底得杀多少人?

                这是很实在的问题,中国人民革命进行了快30年,陈克天天讲年年讲,这才算是在中国人的思想里面构架了一个对封建制度的理解。反封建有了理论与实践的体系。就日本这个现状,工业化与封建制度紧密结合,又掺杂了大量的资本主义工业营运的元素,如果来一场暴风骤雨般的革命,那可真的是要人头滚滚。

                革命固然不是请客吃饭,革命的目的也不是对“坏人”实施彻底的肉体消灭。战后的社会主义联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构架与关系,这是一个大问题。同时,战后的领土划分,以及随之必然爆发的矛盾,也很棘手。

                “我们中国并不想成为日本的太上皇,这点我想日籍同志肯定都能理解。”陈克认真的对着一群根本看不出与中国人有什么区别的日籍同志说道。

                以中国对朝鲜的态度,日籍同志当然能够理解这点。朝鲜解放之后,中国就没有对朝鲜内政实施什么干涉。除了主动帮助朝鲜建立了现代工业模式下的户籍制度,还有一些组建军队的帮助之外,朝鲜自家管着自家的事情。本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中国与朝鲜建立了不同于旧式朝贡体系的新关系。

                日本不太可能走这条老路。没有中国就没有朝鲜独立,朝鲜是心甘情愿靠拢中国,向中国学习。工农革命军杀进日本,杀戮大量日本人,然后以解放者自居。这么一个设想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日本人民需要的是改善现在的痛苦状态,需要的是原材料,市场,而不是反思自己到底如何遭受了封建制度的毒害。这就跟中国的安徽人民投身革命一样,日子反正已经活不下去了,既然怎么都是一个死,跟着人民党走也不是什么无法想像的事情。

                如果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日籍同志就不能不承认,中国人民真的是有够伟大。日本人习以为常的很多压迫,在中国人民眼中是难以承受的。几千年前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质问,就已经完全开启了中国文化思想的新篇章。而日本遣唐使却没能把科举制度最终变成日本的国策。

                但是陈克的智慧在日籍同志看来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他们就坦率的询问陈克到底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日本可以建设有日本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陈克给出了答案。就如同人民党最近在江苏的不断斗争一样,在处于军事全面优势的同时,人民党根据江苏人民的需求,以及江苏的实际情况,展开了全方位的斗争。现在江苏议会四分之一的议员都是江苏人民党支部的党员或者与人民党站在了一起的议员。在政治与经济的斗争中,很多原先根本没有想到的变化都在发生。有产阶级并不是一无是处,特别是那些认识到封建制度靠不住的有产阶级,当他们进化到更高级的资本主义领域之后,颇有些人在劳动方面表现出相当不得了的水平。例如制衣业、制鞋业、餐饮业等等。

                黑岛仁不愧是政委,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那么陈主席的意思是想干掉日本的军部势力之后,让日本同意共产主义政党合法化,利用日本现在确立的普选制度,在长期的斗争中改造日本?”

                “这总比在日本一路杀几百万人强吧。我们是革命者,我们不是刽子手。”陈克答道。

                听了这话,黑岛仁费了好大劲才能让自己的心态跟上陈克的心态。这是个很难讲的东西,人民党虽然没有一次性杀几百万,可各种杀戮总数加起来,也有几百万人。可是从陈克的心态与思路上来看待这个问题的话,每一次杀戮都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属于立规矩的范畴。就如同结束不久的《婚姻法》推行过程中,杀了想离婚的女性的人,不管这些人是女子的丈夫、夫家人还是娘家人,统统都是以杀人罪给判刑或者处决了。

                国家是阶级统制的工具,司法机构是国家的暴力机关,这些暴力机关就是使用暴力来确立统治阶级的意志能够顺利执行。虽然新中国的统治阶级是劳动人民,是大多数,可代表这大多数人利益的暴力机关还是暴力机关。

                看着日籍同志陷入沉思的模样,陈克说道:“同志们,很多参与革命的人都认为通过革命要建立一个千秋万代的制度出来,建立一个绝对正确,绝对正义的体制出来。这种革命激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想法明显不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未来绝对不是过去的简单重复,我们每天睁开眼就是一个新世界。马克思亲眼见过的资本主义制度,抨击以及赞扬过的资本主义制度,在这次大萧条之后就完蛋了。资本主义为了生存,自身也要不断发展,最后资本主义制度自己要彻底埋葬封建制度。我们现在要反对的,要铲除的,是封建制度。是画地为牢的那些东西。”

                陈克从来不吝于给资本主义制度唱点赞歌,他原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是应该有着领先世界的眼光。现在他实践了,思考了,然后才发现这个世界实在是有趣。以前陈克读过资本主义制度铁杆信徒写的书,书里面大肆抨击美国的制度是瞎胡闹,认为美国彻底陷入了权贵资本主义的陷阱。现在陈克认为那或许可以称为封建血统资本主义,也就是美国人自己说过的“蓝血贵族”体系。书里面认为,纯正的资本主义与纯正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都不会对货币政策有什么兴趣。资本主义制度是极度珍视货币而不肯滥发货币,而共产主义是根本看不上货币,所以也不会考虑任何滥发货币的政策。

                美国50、60年代,是真正光荣的时代。那时候劳动者的地位是很高的,有一份工作,认真干,好好干,那就是社会地位。那年头有钱人的孩子也上公立学校,而且他们从不宣扬自家多有钱,和普通劳动者的子弟一样,他们学习、工作、赚钱、生活。没有工作,光想着投机,那是属于可耻范畴的行为。

                这种风气在美国与苏联太空开发竞争的时代达到了顶峰,与太空产业相关的工人与技术人员,下班之后偷偷翻墙回到工厂,根本不要报酬的再继续偷偷工作几个小时。那时候的美国真的够强大,够光荣。

                所以美国总统肯尼迪才敢说出那段充满了忽悠,充满了统治阶级让被统治阶级去死的话,而那段话也才能成为美国的名言。

                “所以,同胞们:不要问你们的国家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而要问你们能为国家做些什么。

                全世界的公民:不要问美国愿为你们做些什么,而应问我们在一起能为人类的自由做些什么。

                最后,不管你是美国的公民或世界它国的公民,请将我们所要求于你们的有关力量与牺牲的高标准拿来要求我们。我们唯一可靠的报酬是问心无愧,我们行为的最后裁判者是历史,让我们向前引导我们所挚爱的国土,企求上帝的保佑与扶携,但我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上帝的任务肯定就是我们自己所应肩负的任务。”

                黑岛仁当然不知道现在已经不穿开裆裤的肯尼迪在30年后会说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有这么一个姓肯尼迪的美国人。他关心的是日本的未来,“陈主席,就是说未来的步骤分三个,一、干掉联合舰队;二、逼迫日本当局签署城下之盟;三、在军事优势下通过斗争获取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

                陈克笑道:“差不多,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是革命者在创造革命,而是人民需要革命。我相信,日本人民是需要自我解放的。”

                好不容易说服了日籍党员们,陈克又在政治局召开了会议。在解放台湾之后,局面肯定会不一样。解放台湾并不是中国对外战争的结束,而是一个开始。中国这么一路战争下来,在国际上会有什么一个影响力?

                一旦中国在西太平洋真的成了众矢之的,未来的战略就得全面改变。对于苏联的铁人大叔,陈克有充分的信赖。陈克坚信,铁人大叔绝不可能牺牲苏联一丝一毫的利益,卖起队友来,铁人大叔水平可是高的很。基于这种信赖,在中国遭受世界围攻的时候,根本不用指望苏联的帮助。以中国一国之力来对抗世界,现在的确是太吃力了。

                陈克自己觉得自己的态度很科学,很冷静。然而这科学冷静的态度给普通的政治局同志带来了不小的惊吓。陈克一直爱说,世界是不可控的。然而在国际战略上,陈克竟然想完全的控制敌人。这甚至不是料敌机先的水平,而是一种想全面掌控的态度。可反思人民党的这一路,若是没有陈克这种异乎寻常的全面控制的战略构想,人民党绝对不可能轻松的走到这一步。

                至于参与中国澳洲战略的其他11人,知道30年前陈克还是个20出头的毛头小子,就已经有着更宏大的战略构想,他们甚至连受惊吓的感觉都没有了。既然中国已经走到这一步,往下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大家都很清楚,陈克要做的仅仅是给政治局放放风,让政治局的同志们在局势发生变化之前有心理准备而已。

                1933年6月1日,一支由潜艇部队负责运输的小部队准备起航。米丰此时调任福建军区司令员,他亲自给同志们践行。潜艇里面严格禁酒。为数两百的同志都以茶代酒。

                “到了台湾之后,已经在台湾的同志会接应大家。战斗是危险而且残酷的,同志们要有这个心理准备!等大家回来,我请大家喝酒!”

                “为中国的解放事业付出一切!”突击队员们异口同声的答道。动员会早就开了多次,大家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根本不用米丰司令员再强调。

                司令员与突击队员们举起茶杯一口喝下了顶级的福建茶,有人带头在地上摔碎了茶杯。随即水泥铺设的军用码头上响起了一连串茶杯破碎的声音。部队带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头也不回列队登上了港口停泊的潜艇。

                日本海军联合舰队此时已经从台湾基隆港返回了吴港,而驻扎台湾的舰队并没有丝毫放松日常巡航。如果中国舰队要强行渡过台湾海峡,这么一道海峡并不可能阻挡中国登陆部队。日本距离台湾有上千公里的距离,却又不能始终驻扎在台湾,只能每年不定期的到台湾来。

                工农革命军使用潜艇来运送人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些年中国多次运送人员到台湾,引发了日本的极大警觉,海上巡逻的密度越来越大。只有潜艇才能静悄悄不为人知的靠近台湾,把人员送上台湾岛。

                为了配合这次的行动,人民海军的特遣编队从荷兰回来之后没有解散,而是出现在台湾的东北海域。舰队的行进立刻引发了日本的警觉,他们除了发出加强戒备之外,赶紧把一部防守台湾东南的舰艇调到东北方向,加强对中国海军的戒备。同时通知已经返回日本的联合舰队这最新情况。

                潜艇部队靠了声纳搜索,在台湾南部顺利将部队给放了下来。

                6月5日,全世界都接到了一通明码电报。电文内容是台湾人民要摆脱日本的殖民统治,要回归中国。这么一通国际公共频道的电文并没有引发特别的反响。

                到了6月6日凌晨3点40分,福建机场上突然灯火通明。早就准备好的大量的飞机缓缓驶上跑道,其中几十架体积庞大的飞机格外醒目。一队队的步兵们从集结地井然有序的开始登机。登机刚一完毕,机舱门就关上了。飞机的四个大型螺旋桨随即开始旋转起来,在强大的推力下,飞机沿着长长的仿佛看不到头的跑道开始向前运动起来,终于机头拉起,起落架的轮胎脱离了与地面的接触,庞大的飞机飞上了半空,向着东边,向着台湾南部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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