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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八九章 安排


  钱宁对于得到沈溪的支持充满期待。

  但之前一直都是钱宁在说,沈溪则侧耳倾听,表情若有所思。

  钱宁说完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溪,等候最后的裁决。

  沈溪站起来,神色如旧,语气平和:“先不论以后你是否能帮上本官的忙,单就你让本官上奏为你求情便不妥当。本官以前从不干涉内帷之事,锦衣卫指挥使由谁来当,乃是天子的权力,做臣子的贸然掺和进去,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钱宁苦着脸道:“沈大人位高权重,只要说句话,一言九鼎,陛下也会慎重考虑……”

  沈溪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难道你认为本官有逼迫陛下做事的本事吗?”

  钱宁吓得身体一哆嗦,赶紧低下头来:“小人并无此意。”

  沈溪道:“没这个意思就好,权臣不好当啊……谁敢威逼当今天子,谁就会倒大霉,刘希贤、李宾之两位阁老便是前车之鉴。”

  “为今之计,你不能继续留在江南,而是应该早些返回陛下身边,如此事情方有一线转机。你越是不敢面对陛下,就越与陛下离心离德,至于你说的张苑张公公……无论他做多少错事,至少目前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你能不能保住权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

  钱宁脑袋还算灵光,仔细琢磨过沈溪话中之意后,暗忖:“沈大人为何要把我往张苑那边推?难道张苑是他的人?”

  沈溪再道:“张永跟本官间的确有联系,但仅限于陛下委任他协助本官完成江南战事,如今他重回司礼监,连提督东厂太监的职务都丢失了,想让他帮你,根本就是缘木求鱼。”

  钱宁赶紧问道:“大人,不知现在提督东厂太监是何人?小人一直打听,却没消息……难道说说此事要等陛下回朝后再行决定?”

  锦衣卫跟东厂同属厂卫,属于皇帝的私军和耳目。

  按照惯例,东厂权力远在锦衣卫之上,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人手不足时可随意从锦衣卫抽调人手,因此谁出任提督东厂太监,对钱宁是否留任锦衣卫指挥使至关重要。

  如今正是因为钱宁对于正德皇帝身边消息极度匮乏,才导致他手足无措。

  沈溪摇头:“内帷之事,本官从何知晓?”

  钱宁有些不太相信沈溪说的话,在他想来,沈溪手眼通天,既然张苑、张永和小拧子都与之关系密切,断无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想跟他说罢了。

  沈溪再道:“你还是赶紧回京城吧……等你面圣后,是否能得到陛下信任,留在朝中做事,再决定以后你听命于谁并且效命的问题。现在本官不会给你任何承诺。”

  钱宁本来很忐忑,跟沈溪交谈一番后,心里好歹安稳了些。

  钱宁道:“沈大人,若没您支持的话,小人回到陛下身边,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沈溪板起脸来:“那你继续留在江南就能求活吗?怎么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钱宁迟疑一下,随即又苦着脸道:“大人,不知您是否可让小人为您做点事,以证明小人的诚意?听说大人也要回京师,不如由小人陪同您一起回去如何?”

  显然钱宁不是做大事之人,胆小怕事,知道江彬和张苑不会放过他,皇帝身边权力的争夺已进入白热化,根本就不敢回去。

  沈溪道:“你要是实在害怕,可以跟随本官一道北上,但回去后你自己向陛下解释为何会跟本官走在一起,本官没法为你进言,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钱宁听到后满脸都是惊喜,忙不迭道:“多谢大人给小人机会,小人保证向您誓死效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

  沈溪没拒绝钱宁,却也没给出承诺。

  这是沈溪的一贯作风,很少把路堵死,这并不意味着他欣赏钱宁的做派,会欣然把对方接纳到麾下。

  朝中大多数时候都不分正邪对错,就算钱宁再混蛋,历史上他的存在也有其理由,不是说少了个钱宁,朱厚照就可以当明君,大明王朝不会再出现别的奸邪之徒,百姓可以安定富足。

  有关改变历史的问题,沈溪很犹豫,在于他想做的一些改变,最后都酿成比较大的后果,历史上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沈溪没法从辩证法和唯物主义的角度看待这些问题,既然很难弄清楚他也就索性不去想了。

  沈溪见过钱宁,便离开院子,而钱宁为了表示诚意,决定继续留在院子里,等候跟随沈溪上路。

  出得院门,朱鸿没有问沈溪里面发生了什么,熙儿却闷闷不乐,不时瞅几眼沈溪,想问却不敢问。

  熙儿对于沈溪单独跟钱宁交谈非常不满,她嫉恶如仇,非常不喜欢钱宁这种奸佞小人,从来不会考虑这种人的存在对于朝局有何意义。

  回到官衙,朱鸿退下去休息,沈溪则要处理完公务才能回府。

  熙儿道:“大人还有旁的事吗?没有的话,卑职先出去守着。”

  沈溪一招手:“你别走,有件事让你做。”

  熙儿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以前她习惯于听从云柳的吩咐行事,沈溪直接对她下令的时候很少,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能帮到沈溪。

  熙儿往前走近两步,便听沈溪道:“钱宁号称手里掌握朝中不少大臣的罪证,这件事你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熙儿道:“大人,以前师姐不是查过吗?师姐说,钱宁根本就是在招摇撞骗,他走到哪儿都习惯敲诈地方官员和将领,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他说的很多东西基本都是子虚乌有。”

  沈溪摇头道:“情报工作不能想当然,必须以事实为根据……你说钱宁招摇撞骗,难道他话中就没一句是真的?”

  熙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沈溪道:“他到底是锦衣卫指挥使,手下有不少亡命之徒追随,你以为他一点本事都没有能爬到今天的高位?”

  熙儿撅着嘴,对于沈溪的批评很不高兴,却还是行礼:“不知要从何查起?”

  沈溪重新低下头,看着桌上的公文,随口道:“我要知道他现在到底还有多少手下,以及他手上的底牌是什么,有多少凭靠,手里又有多少可利用的资源……就算他重新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有什么能力左右朝局……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

  熙儿支着头:“大人,这些事……怕是几天内查不清楚。”

  沈溪没好气地道:“又没说一定要在离开新城前就弄个水落石出。另外回京时,他会跟在队伍中,你小心防备着点儿,半途他跟什么人见面,也要盯着,不能出丝毫差池。”

  ……

  ……

  熙儿做事上始终不如云柳,这也是沈溪担心的地方。

  “手下最有能力的居然是个女人,以后真要成就什么大事,可能会很麻烦。”

  沈溪再次懊恼起来,“以前怎么就没想过培养几个助手?马九和朱鸿等人虽然有一定能力,但始终文化水平不高,阅历也不足,很难独当一面,至于沈家人,或者杨文招,都不过是打杂的小卒罢了。”

  沈溪继续琢磨:“从现在开始,不能再忽略这个问题。以前怕被人说结党营私,再者我本身也不需要别人来参谋做事,才忽略人才的培养,现在已经走到这样的位置,已经不可能韬光养晦,一些事情必须做了。”

  因为很快就要离开新城,沈溪不会在官衙留到太晚,毕竟身边人需要安抚。

  家人刚到新城没多久,突然又要跟沈溪一起返回京城,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毕竟新的家当没来得及置办,而搬来的东西也可以留在新城这边,等以后再搬,京城那边不缺这些物件儿。

  这几天谢韵儿都在安顿家中老少,尽量做一些人的思想工作,让他们知道这次回京城其实是无奈之举。

  沈溪当晚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去了惠娘处,老早他就派人跟惠娘打过招呼。

  这次回京城,惠娘不会同行,所以沈溪必须把事情安排妥当。

  “……老爷走后,这座城市就没有主人,老爷准备安排何人管理?还是说等朝廷安排?”

  惠娘知道自己要留下,以前她并不关心接替沈溪的人是谁,而是把精神放在了组建庞大的商业帝国上,但现在却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毕竟最大的依靠突然不在了,以后身边也没有人帮忙参详事情。

  沈溪道:“接下来一段时间,这里会以大明卫城的形式存在,独树一帜,只要我任命的将领各司其职,发展就不会受到影响。”

  惠娘蹙眉:“那意思就是说,让现在那些将领担当大任?就怕他们没有能力管理好一座城市。”

  沈溪笑道:“我离开这里,未必就不能管理,完全可以采取遥控的方式……哦,遥控的意思就是跟放风筝一样,我在远处操控。再者,这里不是有你和衿儿帮我打理吗?”

  惠娘叹息不言,旁边李衿道:“就说老爷会让姐姐帮忙打理城中事务。”

  沈溪道:“衿儿说得没错,若是惠娘你是男儿身就好了,那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帮我做事,不至于隐身幕后。”

  惠娘没好气地道:“若妾身是男儿身,至于如此吗?”

  说到这里,惠娘开始感慨自己的身世。

  沈溪没有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转口道:“你们大概会在这里停留两三个月时间,等我回到京城安顿下来,会对你们下一步行动做出安排……可能我这次回京城不会停留太久。”

  “老爷,你又要领兵打仗了吗?”惠娘不解地问道。

  沈溪摇头:“不是打仗,而是想做一些改变,本来我不打算回京城。即便回去,也只是例行公事,可能很快就会出来。”

  ……

  ……

  进入二月,淮河以北的大运河沿岸,稍显生机,寒冬过去河面陆续解冻,杨柳吐露新芽,在和熙的阳光照耀下随风摇摆,风景宜人。

  按理此时北运河应该来往船只频繁,可惜今年春天因皇帝回京,沿途港口悉数封锁,但凡皇帝船队路过之处,前后五十里都看不到一条民船。

  从徐州出发,朱厚照的计划是十天内赶回京城。

  这是一种想当然的计划。

  其实御驾行至徐州,回京之路不过走了三分之一,接下来还有近两千里路要走,按照日行百里计算也得二十天,实际上许多时候速度根本达不到,只不过没人提醒罢了。

  朱厚照倦鸟思归,在外游历久了,便想早点回京好好休息一番,出了徐州便一再催促加快行船速度。

  张苑等人却根本就没有抓紧时间赶路的想法,最近张苑又找到敛财的手段,直接伸手跟地方官员和卫所将领讨要钱,然后安排他们陪着皇帝的船只,在陆路陪同,以便就近瞻仰皇帝的威仪。

  前两天,朱厚照躲在船舱里没发现异常,入夜在港口上岸,到行在休息,形色匆忙,也未发现端倪。

  到第三天,朱厚照终于缓过劲儿来,开始寻摸能否在地方找些乐子时,发现沿途不一样的风景,大批穿着官服和披甲之人,沿河跟着一起走,还有人在沿岸舞狮舞龙,好不壮观。

  “岸上是怎么回事?”

  朱厚照出来站到甲板上,指了指远处,询问紧跟出来的小拧子。

  小拧子不知该如何去跟朱厚照解释,对于张苑搞出来的这些花样,小拧子早就发现了,之前故意不在皇帝面前揭破,以免让张苑得意忘形。

  小拧子低头道:“奴婢不知。”

  “把张苑叫来。”

  朱厚照看得饶有兴致,顺口一说。

  不多久,张苑乘坐小船靠近,爬上大船,来到朱厚照身后,先得意洋洋地瞥了小拧子一眼,然后笑着向岸上招手。

  朱厚照许久后回过神来,见到张苑的模样,便大概明白事情与之有关,便指了指岸上问道:“张苑,这是你弄的?”

  张苑笑眯眯地道:“回陛下的话,老奴哪有如此本事,乃是地方官府和驻军自发组织的,陛下走到哪里,便有府县官员和卫所将领沿途为陛下进行娱兴表演,除此外他们跟着队伍前行,直至府县和驻地边界才回去,为的便是远远地仰慕天颜。”

  朱厚照喜笑颜开:“这群人可真有意思,居然对朕如此忠心!”

  张苑见朱厚照开心,仅有的担心也抛开,毕竟小皇帝平时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有时候苦心安排的玩意儿未必能得欢心。

  张苑道:“陛下,此乃地方官员和卫所将领一片心意……要不,召他们上船见上一面?”

  朱厚照对于赐见之事毫无兴趣,一摆手道:“不必了……赶紧去跟皇后说,让皇后也出来看热闹。”

  发现有好玩的事情,朱厚照哪里能落下沈亦儿?打算叫来一起欣赏。

  张苑脸色有些尴尬,讷讷道:“陛下,皇后娘娘昨日已看过,不过好像对这些东西并无兴趣。”

  朱厚照脸色稍微有些失望:“这么有趣的东西,皇后居然不喜欢?唉……可能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跟男人截然不同吧……不过说出来,其实也就是一群人在沿途舞狮舞龙,没什么新意……有没有更生动更好玩的东西?”

  张苑心想:“君心果然难测,咱家如此大费周章,居然还不满意?”

  张苑道:“不知陛下需要怎样的……生动,好玩……地方官员和卫所将领知道陛下路过,都不遗余力希望能让陛下旅途不那么苦闷……若是陛下需要的话,可以在靠岸后让他们把娱兴节目安排妥当,白天行船时也添加一些花样?”

  这问题把朱厚照给问住了,他仔细想了想,这才道:“先去问问皇后喜欢什么吧。朕其实无所谓,再有趣,不也就那样吗?难道比豹房的东西还有趣?”

  张苑心中越发憋屈,感情自己的苦心安排,就让皇帝开心一小会儿,马上又需要更多、更强烈的刺激。

  不过张苑从中看到机会,毕竟朱厚照没有堵上他献媚的途经,还让他去安排,这就是他讨好皇帝,跟地方官员和将领伸手要钱的大好机会。

  张苑道:“陛下,要不这样,过了晌午咱早些靠岸,驻扎后让地方官员和驻军送一些戏班子进来,表演一些陛下未曾看过的曲目?”

  朱厚照想了想,点头道:“也行。不但要有戏班子,最好再加上一些别的节目,比如说唱曲的、讲说本的、吹拉弹唱的、跳舞的一概都弄来……这两天朕憋坏了,晚上好好轻松快活一下。”

  张苑笑道:“是,陛下,老奴这就去安排。”

  这边张苑即将要走,朱厚照仍旧看着岸上舞狮舞龙之人,头也没回道:“对了,还是先问问皇后喜欢什么,临时添加一些,晚上再在营地周围弄个小型集市,摆摊的尽量多一些,朕会跟皇后一同去逛逛,与民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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