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琅也没想到在唓县见到安玲珑,  还是这个模样的安玲珑。

        她看了许久才看出来这个毁容的人是安玲珑，而安玲珑则一眼认出前来赈灾的贵人是安琳琅。见她梳着『妇』人发髻，衣着打扮也不似闺中少女模样。她心中疑『惑』,  安琳琅嫁人了？她何时嫁人的？嫁给谁？路嘉怡吗？不吧？

        路家已经跟安家翻脸了，路嘉怡那么清高的人肯定不选名尽毁的安琳琅的！

        那安琳琅嫁给谁？

        安玲珑非常在意。十分在意。她太想知道安琳琅嫁给谁了。这辈她机关算尽，差嫁进路家的大。临一脚却被安琳琅那个贱人给害了。从一个之娇女,  沦为心思歹毒要被流放的恶毒『妇』人。她的一切都毁了。安琳琅做了那么多事，把她弄流放是为了抢回路嘉怡吧？！

        自从被关进大牢，安玲珑对路家和安家之的官司早已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这段时日，无论是路家还是安家，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哪怕她怀着路嘉怡的孩,  那个人对她也毫无怜惜。

        从京城流放到唓县这一路,  安玲珑怨恨安琳琅,  怨恨安老太太,  怨恨路大太太,  是不怨恨路嘉怡。

        她始终觉得，只要有朝一日她能回去，能跟路嘉怡再续前缘。

        然而此时梳着『妇』人髻的安琳琅让她觉得心凉。一直以来放在心底的希望,  一瞬被人捏碎。她不相信，但是怀疑。安琳琅跟路嘉怡不趁着她不在的日旧情重燃,  然后在家的撮合下,  将计计让安琳琅代替她嫁给路嘉怡？

        这种事在正经人家不发生，但是安玲珑从自己的角度看,  这种事很容易发生。

        毕竟如果是她，安琳琅若是有一好亲，因出事不能成，她不介意代替安琳琅出嫁。推己及人,  她也是这么看安家人。

        安琳琅还不知安玲珑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安玲珑便收回了视线。

        事实上，她对安玲珑这个人其实没有多少恨意。安玲珑当初坑害原主的记忆她没有，后来将人送官，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原主讨个公道。如今原主的公道讨到了，这个人跟她没有关系了。安玲珑是生也好，是死也罢，都过去了。

        低跟兰香交代一，安琳琅便放下勺转身回了营棚。

        受灾最严重的不是唓县，是唓县附近的城池。只是因为离得近，许多家乡被洪水毁了的百姓无处可去，聚集到唓县这里来。朝廷的赈灾官员在唓县设置了救济站。将逃难赶过来的灾民分情况收容。一般大灾过后容易爆发役症，周攻玉特别带了一批大夫和『药』材过来。

        安琳琅过来这日，周攻玉刚好亲自去了受灾最严重的滦县。事务缠身，还不知道安琳琅过来了。

        留守在唓县的官员知晓安琳琅的身份，提议送消息过去，被安琳琅拒绝了：“不必忙，外正在抢险救灾处理正事，不必因为这等小事打搅。”

        不管怎样，安琳琅表现的如此识大体，官员们自然都十分感激。

        唓县虽然没有发洪水，但其实受到灾情的影响也很重。因为大批流民逃难过来，唓县承担了很大的救护压力。这个县城本是出了名的贫困，这般平多出那么多张嘴，光是粮食供应这一项对唓县来说都是十分大的压力。安琳琅带了很多粮食，当日下午支了施粥棚。

        虽然施粥的作用微乎其微，但能救一日救一日。

        安琳琅在唓县支粥棚，身为当父母官的路嘉怡立即得到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安琳琅已经回去了。粥棚里只剩下安琳琅身边伺候的几个下人在。路嘉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急急忙忙赶过来，但是得知安琳琅来唓县，什么也没想，冲了过来。

        现在冷静下来想，安琳琅应该早成亲了。算没成亲，也跟没有可能。

        路嘉怡自从殿试结束被派到唓县一直沉溺于书籍之中，基本没有管过唓县的庶务。即使此时站在人群之中，也没有人认得。反而因为一身华服，与这逃难而来的人褴褛的模样格格不入，而被一心中怨愤的人推搡了几下。

        也没有去呵斥，四周的难民很多，谁伸手推根本抓不到。路嘉怡从边缘走到粥棚的最前面，目光往大锅里瞥了一眼。安琳琅施粥，是实打实的用粮食，很稠。

        “不饿肚别来凑热闹！富人来这凑什么热闹，赶紧走开啊！”

        不仅有人暗里推搡，有人直接当面斥责路嘉怡：“是是，快走！这里不是你来的儿！”

        路嘉怡被人呵斥了几句眉皱来。不过也没有说话，只是扭打粥的兰香：“你们的主人呢？你们何时过来的？为何千里迢迢来这里施粥？”

        兰香没去过金陵，但是却不代表她不认得路嘉怡。当初路嘉怡跟安玲珑闹的那事，整个安府都记得这个路家公。虽然不清楚为何在唓县见到这位，兰香还是记得路嘉怡跟安玲珑有了苟且还妄想娶自家姑娘的事儿：“奴婢不清楚呢，路公问错人了。”

        路公三个字一出来，路嘉怡知道这个丫鬟认得自己：“既然认得我，应该明我是你家姑娘的朋友。”

        “不好意思，我们家世妃不认识差点娶了害死她的女人的人。”

        路嘉怡没想到自己被一个丫鬟嘲讽了。但是如今四周都是人，即便心中愤怒也没办法当众与一个丫鬟争执。当下狠狠一甩袖，指着兰香点了半，转身离开。

        唓县是没有客栈的，这里几乎没有外来的商旅。所以外来此处的人要想借宿，只能去街道上有大户人家去借宿。安琳琅来的匆忙，带来的人也多。即便去大户人家借宿，也是住不下的。她如今也不缺银，干脆命人去牙行赁了一栋院。

        安琳琅的马车刚到赁来的院前，看到跟过来的安玲珑。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安玲珑是流放过来的女囚。虽然不清楚古代流放女囚是否应该像后世的女犯人一样做劳役劳改的，但至少不该这么自由吧？青日的在外面晃悠，虽然毁了容，但看来好像也没受什么苦的样。坐牢坐的这么轻松，真是令人费解。

        “你跟着我做什么？”人都跟到住处了，安琳琅也没办法对她视而不见了。

        安玲珑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上下打量着安琳琅。

        安琳琅出在外，从来不穿戴太繁复的金银首饰。身上的衣服是暖和耐脏的棉袄，发也只是简单的梳了个发髻，没有『插』太多的步摇和钗环。这副打扮对于贵人这个圈层来说，称得上朴素。安玲珑一边的眉扬来，她的脸虽然被划伤，但皮肤还是少女的娇嫩：“你嫁人了？”

        安琳琅没想到她追过来只是为了问这一句话。想想也没什么，便点了：“是。”

        “嫁给谁了？”

        几乎安琳琅一点，安玲珑仿佛被抢了东西似的，眼中戾气横生。

        安琳琅觉得莫名其妙。正好是寒冬腊月，外面寒冻的冷的厉害。她根本没心情跟安玲珑在大口争执。当下放下车窗帘，吩咐车夫将马车赶进去。

        安玲珑心中戾气一闪，快步挡到马车前面：“问你话。”

        她人在马车前面挡着，安琳琅不能命车夫直把她撞死。虽说古代马车撞不死人，但被马踢一下也是够喝一壶的。安琳琅不想招惹麻烦，只能停下来。

        “我嫁给谁，这跟你有关系吗？”安琳琅觉得她问题很好笑，她嫁给谁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嫁给谁，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安玲珑看安琳琅的眼，恨不得将她刺穿。寒冻，安琳琅在马车里坐着她在外面受冻，这般高下立见的身份差距让她一下连想到自己要嫁进路家却被迫流放，路上受尽屈辱，被人打吗，还被人毁了容的种种。瞬那压抑的恨意一股脑涌上来，她恶狠狠瞪着安琳琅，眼中全是怨毒，“只是我很想知道，一个早已名尽毁的你，能嫁给什么样的人。”

        “嫁给你管不着的人！”

        “你果然嫁给路嘉怡了对不对！”安玲珑一副果然如此，果然被我猜中的愤怒。她一手指着安琳琅的鼻，恨得直跺脚，“你抢了我的婚事，故意把我弄去流放，然后代替我嫁给路嘉怡了对不对！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个贱人！”

        说着，她举着拳愤怒向马车冲过来。

        只不过还没有冲到马车上，被车夫一把握住了手腕，狠狠甩到一边去。

        “安琳琅，你不要脸！你抢别人夫君，没脸没皮！”

        尖戾的骂在空旷的巷十分刺耳，引得附近的住户都出来看。安玲珑却像是抓到了安琳琅的把柄，满口的污言秽语，指责安琳琅抢人夫君害人『性』命。安琳琅无语看着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底下除了陆嘉怡难道没有别的男了？我非得捡你剩下的？”

        “别跟我装模作样，我不吃你那一套！”安玲珑认了死理，笃定安琳琅是这样的，“告诉你二妹妹，你玩得这招，我四岁以后不玩了。你来施粥，该不路嘉怡是这次赈灾的官员吧？来赚名的？想靠着这次煮碗粥去换诰命？想得可真美。”

        安琳琅差点都要被她逗笑：“没什么事，请你离开这里。”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你赶我走？被我说中了觉得羞耻了？”安玲珑确信她嫁给路嘉怡了。上辈一品诰命夫人安琳琅高高在上的模样此时仿佛与眼前这个女重合。上辈，安琳琅是靠着这虚伪的手段混到了诰命。这辈果然还是一样。

        “我再说一次，你赶紧走，趁我现在脾气还算好。”

        安琳琅脾气也上来了，“不然再胡说八道，别管我对你不客气！”

        “你想打人啊？哦，你是想打我吗？”

        安玲珑在市井混得一段时日，如今市井『妇』人的做派也学了一。她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再差也不能差到哪儿去。安琳琅有本事杀了她：“觉得被我戳中痛处，打我能甩掉你害人抢人夫君的恶行了？”

        安琳琅发现这人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根本不说人话。当下也懒得跟说，直接命人赶人。

        结果车夫刚走过去，还没碰到安玲珑，她往上一坐哀嚎来。

        尖戾的哀嚎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安琳琅被她吵得脑壳疼。正准备下车，听到一道清透如风的嗓音从旁边传过来，“琳琅，这是怎么了？”

        一道嗓音落，吵闹的场面瞬一静。坐在上像个泼『妇』一般要安琳琅好看的安玲珑，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人群散开缓缓走出来的男人。男人乌发玉冠，一身碧青『色』广袖长袍。那张见了一面绝不忘记的脸出现，安玲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玉哥儿？”安琳琅从马车里出来，刚要下马车。周攻玉几个快步走过来，拦腰将人抱下来。

        周攻玉刚收到安琳琅来唓县的消息匆匆骑马回来。骑了三个时辰的马，如今身上还带着尘土。自然将安琳琅拥到怀中，扭看向坐在上张大了嘴巴看着的安玲珑。

        “这是怎么了？”

        安琳琅疼把事情说了一遍，周攻玉的脸『色』瞬冷冽下来。

        “来人！”周攻玉别看长得温和，『性』却并非那么怜香惜玉，“把这疯女人扔出去！”

        一令下，立即涌出来几个粗壮的汉。汉也不管安玲珑剧烈挣扎，拎她跟拎小鸡似的扯来。刚要丢出去的瞬，安玲珑发出一尖叫：“世爷？！”

        她的世界仿佛崩塌，信念也崩塌了似的。当初去晋州，她觉得世爷没有死，她知道世爷一定还活在哪里。只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的美梦居然跟安琳琅在一。而且还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敢相信：“安琳琅！你别告诉我，你的相公是世爷！”

        这话她几乎是喊出来，撕心裂肺的喊。

        安琳琅已经被她吵得烦躁，根本不想回答她。

        安玲珑却用尽了全力挣脱抓着她的人，冲到了周攻玉的跟前。

        只是走到三步远的方站住了，她小心翼翼不敢靠得太紧。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捂着心口：“为什么？为什么你娶安琳琅？我不明，安琳琅到底哪里好？她不过是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不是么？连周家的槛儿都跨不进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周攻玉没说话，但安琳琅却心烦了，“我与玉哥儿如何，与你何干？”

        一儿路嘉怡一儿周攻玉，怎么？她难道心里还惦记着玉哥儿不成？

        “你不配！你不配！你凭什么嫁给世爷！”上辈谁也没有娶的世爷，凭什么娶一个名尽毁无才无德的安琳琅？她有什么资格？她有什么资格！

        安玲珑觉得自己要疯了，比安琳琅抢了她的夫君嫁给路嘉怡，她更不能接受她心中不可触碰的人成了安琳琅的夫君。把安琳琅弄出去，结果却给了她嫁给世爷的机，这是在玩儿她吗！一个差点卖进『妓』院的破鞋，凭什么！！为什么安琳琅的命非得这么好！！！！

        她仿佛一瞬受了巨大的打击，脸『色』惨，身体摇摇欲坠。不过安琳琅也没有那么多圣母心去关心，她拽着周攻玉的胳膊进了院，命人直接关了大。

        且不说，安玲珑因为这次的打击，回到营盘下营直接自暴自弃了。说安琳琅带来的粮食，帮了大忙。

        南方的冬日虽然不如北方严寒，但也十分难熬。兼之洪水冲走了许多的粮食，这里的百姓别说过个好，连吃饱都是问题。朝廷拨了赈灾款，但奈何受灾的城池太多，从赈灾的官兵到当的百姓，粮食消耗的非常之快。安琳琅的粮食正好填补了这方面的缺失。

        过这一日，安琳琅还特命人送了五千斤的香肠过来，做了一顿丰盛的夜饭。

        原本，她特过来，一是为了陪伴玉哥儿守除夕，二是看能不能帮上忙。结果玉哥儿这厮没想到这，直言在外不必在乎那虚礼。才刚黑，直接将人打横给抱回了卧房。还算好心，让屋里伺候的下人都去过，自己则关了把安琳琅抱上床榻。

        说来，赈灾在外有个多月，才成亲几个月的人背井离乡。人不在跟前的时候还能忍，人都在跟前了，能忍到这一日已经是玉哥儿的极限。

        管什么除夕要守岁，周攻玉不需要守岁。

        安琳琅倒是无所谓，是有点害怕：“悠着点，我还轻，别过火。”

        “安心，安心，不有事的。”周攻玉眼睛幽幽暗暗的，淡淡一笑，“除夕么，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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