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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小镇病人(1)


我们都有伤疤,内在的或外在的,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伤在哪个部位,都不会让你和任何人有什么不同。除非你不敢面对,藏起伤口,让那伤在暗地里发脓溃烂,那会让你成为一个病人,而且无论如何假装,都永远正常不了。

        ——《唐顿庄园》

        1

        一个多月前破案的快感,直到现在还依稀存在。

        那真的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案子。跨越了整整半年,数名精神病人被害,媒体跟踪报道,社会影响恶劣。我们的对手居然是一个没有真正意义上入行的同行。

        高度伪装、下手狠辣,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然而凶手百密一疏,在一个简单的笔画上露出了马脚。而这个细微的线索,居然被我们轻易发现了,并且成为最后定案的铁证。

        破案后,我们不得不感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个月后,当我们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愣。

        “步兵?”陈诗羽叫道,“现场又出现‘清道夫’三个血字了?”

        “那倒没有。”韩亮做了个鬼脸。

        “讨厌!”陈诗羽捶了韩亮一下。

        “别闹,开车呢!”韩亮说。

        林涛斜着眼看了看前排打闹的两人,咽了口口水,说:“那你扯什么步兵?”

        “一般哪儿会有人去杀精神病患者啊?”韩亮说,“我看多半也就是个人格不健全的人。当然,也不敢保证不是步兵再次作案。”

        “别扯了。”林涛说,“步兵现在在看守所里锁着呢。”

        大宝一直瞪着眼睛,此时终于插上了话:“步兵?会不会是步兵没有被抓进去?会不会就是步兵干的?我说梦涵那案子!”

        我沉吟了一下,说:“不可能吧。你这个逻辑不通啊。如果我们抓错了人,那么步兵就没有必要报复我们;如果没有抓错人,那步兵怎么从看守所出来作案?更何况,步兵的交代,还有他的dna、身份、笔迹都已经进行了鉴定,不会搞错的。而且你别忘了,我们都见过步兵啊,明明就没有抓错人。”

        “是啊,别大惊小怪。”林涛说,“韩亮他就没一句正经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陈诗羽。

        大宝说:“我怕有意外啊。毕竟别的案件,我们都在幕后,不会有人报复我们。但步兵是我们的同行,会不会是身份有问题?或者说,越狱?”

        “你当是看电视剧呢?还越狱!越狱这种大事儿,一发生早就媒体报道满天飞了好吗!”我一边说,一边拨通了看守所同事的电话。

        “我给你问了。”我挂断电话后说,“第一,我们绝对不会抓错人,在看守所的那个就是步兵,身份确凿,不会有任何问题。第二,步兵现在老老实实地被锁在看守所里候审呢。这回放心了吧。”

        刚刚因为查清案件事实而略有放松的大宝,此时又重新沮丧地低下了头。

        陈诗羽从倒车镜里看到了满脸沮丧的大宝,又捶了韩亮一下,说:“讨厌!都怪你!”

        “从来就没个正经的,不知道你为啥还有那么多女朋友。”林涛把最后三个字加重了一下语气,说,“师父究竟是怎么说的。”

        “师父说,青乡市一个精神病人,在自己家中死亡了。”韩亮说,“本来他的亲属没有什么意见,按照病故的程序,准备去殡仪馆火化了。后来这个病人的儿子从外地打工回来,说是看到他爸爸尸体的嘴里有血,感觉有疑问,就报案了。”

        “这样的非正常死亡,全省一年有一万起,这有什么好去的?”我说。

        “师父看到了上报材料,说是当地法医确实排除了病死的可能。”韩亮说,“因为死者真的有外伤,疑点不能解释。我们刚好把这个事情搞清楚了,就别闲着,赶紧去帮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宝本身就是青乡人,韩亮这个人工gps记路的功能也超级强大,我们和青乡的同行更是交流甚广。所以,每次到青乡出差,我们都省去了繁文缛节,自己驾车赶往现场。

        按照师父传过来的材料看,案件发生地是青乡市郊区的青笛镇。韩亮驾着车几乎没有打弯,就直接到了目的地。

        看起来,现场附近地区的经济条件要高于整个青乡市的平均水平,这一片的民宅似乎有一些江南水乡的味道,每家每户都盖着两层的小楼,外墙装潢得十分精致,折射出这一片百姓殷实的生活。

        穿过了这一片繁华的小镇,我们来到了位于镇子最西头的现场。这是一条县道,因为有大车经常经过,扬起的灰尘持久不散,所以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雾蒙蒙的。和小镇的中心相比,这个位置要冷清许多,除了偶尔驶过的汽车,几乎看不到人烟。

        现场就位于县道的一旁,一座同样十分精致的二层小楼,大约和县道离了有二十多米。

        从小楼的两旁,一直到县道旁的梧桐树,都缠着警用警戒线。几辆警车依次停在县道旁边,占去了本就狭窄的县道的三分之一。

        本以为下车后,我们就要径直跨越警戒带,走进现场。然而,当我们下车后,才发现几个警察正在拆警戒带。

        “不是有案件吗?”我走上前,出示了自己的现场勘查证,说,“怎么不保护现场了?是案件破了?还是案件撤了?”

        负责拆除警戒带的一个年轻民警给我敬了个礼,说:“之前就没人说是案件啊,就法医在那里总说有疑点有疑点什么的。”

        显然他没仔细看我的勘查证,不然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对法医的“鄙视”。

        “也就是说,现在证实这不是个案件了?”我问。

        “不是案件。”民警点了点头,说,“指挥部要求不保留现场了,还有死者的亲属要住进来呢,不能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死者儿子吗?不是他报警的吗?”我问。

        “是啊。”民警说,“不过他现在说他不告了。”

        一番对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我说:“我能提个要求吗?代表省厅刑警总队。”

        小民警一脸茫然,说:“虽然这案子本就不是刑警管,但领导,您还是说吧。”

        “现场再保留一天。”我说,“我现在就去市局问问情况。”

        “移交交警队了?”我坐在刑警支队长的办公室里,惊讶地问道。

        刘三厦支队长说:“是啊,现在看,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逃逸案件。”

        “交通事故逃逸,哦,这样的事情,依照我的经验,家属应该闹得更凶才对啊。”我说,“毕竟破案了,可以带来一笔赔偿款。”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刘支队说,“你师父没和你说?死者是个精神病人。”

        “说了。”我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刘支队笑了笑,说:“是这么个情况。死者是一个武疯子,武疯子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就是那种会打人的疯子。”

        “哦,躁狂症。”我用三个字解释了死者的病情。

        “对对对,躁狂症。”刘支队说,“我们这边都叫武疯子。这个武疯子叫牛建国,可以说是青笛镇的噩梦啊。很繁华和谐的一个镇子,但人人都怕他。甚至没人敢靠近他的住处。”

        “就因为他打人?”我问。

        刘支队点点头,说:“镇子上的居民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武疯子的家人也深受其扰。什么赔礼道歉啊、赔偿啊,那都是常事儿!这人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累赘。”

        “他还有什么家人啊?”我问。

        “一个妻子,长期和他生活在一起。”刘支队说,“挺伤心的,长期身上带伤。还有个女儿,嫁到隔壁镇子。还有个儿子,在上海打工,哦,就是他赶回来报案的。”

        “所以,这样的人死了,对他的家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是吧?”我问。

        刘支队点了点头。

        “可是我听说他是死在自己家里的啊。”我问,“交通事故,怎么能够让死者死在自己家里的?”

        “是这么个情况。”刘支队舔了舔上唇,说,“前天晚上,牛建国的妻子孙凤从市区回家。哦,她是到市里卖菜的,一般都是这个节奏,早上出门,傍晚时分回家。回到家里以后,就发现死者躺在床上。因为躁狂症,你懂的,基本就是每天暴走状态,睡眠很少的那种。所以她觉得有点儿奇怪,今天咋这么早就睡了?于是她过去推了他一下,发现他纹丝不动,又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发现他的手掌冰凉,手指僵硬。于是发现不对劲,就打了120。医生到了后,就直接诊断他已经死亡了,让殡仪馆来直接拉走了尸体。本来死者的妻子也没准备报案,毕竟这事儿让她彻底解脱了啊,就给儿子打了电话,让他回来办丧事。她儿子是昨天下晚时分赶回来的,回来后先去看遗体,发现了嘴角有伤,所以报案了。”

        “你们就去现场了?”我问。

        刘支队点点头,说:“我们派人去殡仪馆看了尸体,发现死者头上、嘴上、鼻子上都有伤,确实不像是自然死亡,所以就封存了尸体。然后刑警队的人就去勘查了现场。”

        “怎么样?”

        “当时是晚上,屋里看过了,没有任何搏斗的迹象。”刘支队说,“床上也是正常的,所以觉得挺奇怪的。第二天早晨复勘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家门口的县道上,有一摊血迹。然后血迹后面的路面上,有两条长长的刹车痕。”

        “哦,原来是这样。”林涛像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死者为什么在家里呢?”我不依不饶。

        刘支队说:“那谁知道啊?我猜啊,可能是当时被车撞了,但是还没有到死亡的地步,所以他就自己走回家躺床上,然后就死在床上了。毕竟这是一个精神病人,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思维,去追究肇事者的责任。”

        “然后肇事者就逃逸了对吗?”我问。

        “是啊。”刘支队说,“但考虑到死者是自己走回家的,司机可能会认为他并没有多大事儿,所以这个逃逸行为也不算恶劣。”

        “然后这个事情就顺理成章移交给交警队了,你们就撤现场了?”我问,“是因为家属不再追究了是吗?”

        “县道上也没有监控,本来就很难查。”刘支队说,“交警究竟会怎么去查,我也不知道。但是据说死者家属向交警队明确表态,无所谓查到查不到。”

        “尸体也没解剖对吧。”我问。

        “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疑点,而且家属坚决反对解剖,我们也就不得罪人了。”刘支队嬉笑着说。

        “我看啊,交警队也破不了案。”林涛说,“这样的交通肇事逃逸,确实太难搞了。而且家属又不给他们压力。”

        “那你打电话给老陈吧,请示收队?”陈诗羽说。

        我点点头,拨通了师父的电话,并且介绍了刘支队向我们叙述的情况。

        “所以呢?”师父问。

        “所以,我请示收队啊。”我说。

        “你们最近手头上有别的案子吗?”

        “没。”

        “那你们急着回来做什么?”

        “我……不是,可是我们没工作了啊。”

        “交通肇事案件就不是案件了?不是刑事案件吗?”

        “可是交通肇事案件是由交警部门管辖的刑事案件啊。”

        “我和你们说了多少遍,虽然我们是刑事技术,但也是要为全警服务的。”

        “您是让我们留下来办这个交通肇事逃逸案件?”

        “不好吗?多看看交通事故,也是积累自己的工作经验。”

        “好是好,但是,这里好像不是很重视。”我低声说。

        “为什么不重视?”

        “因为家属不要求破案。”

        “家属不要求破案,就不破案了?公安机关是牛?不抽不干活?”

        “可是……”

        “别可是,你好好想想,我们的工作是做什么的?逝者是不是该分尊卑?生命该不该估价?”

        师父的一番话把我问住了。

        我愣了好半天,才发现师父已经挂断了电话。

        “老陈又骂你啦?”陈诗羽说,“难道他让我们在这里办交通肇事案件?”

        我点了点头。

        “哎哟,真是的。”陈诗羽噘着嘴说,“连续办案,不怕累坏人啊。”

        话还没有说完,陈诗羽的手机响了,是师父发来的一条短信。

        “别啰唆,累不死你。”

        “你们谁身上带监控了吗?”陈诗羽叫道,“我说话老陈怎么听得见?”

        “你爸太了解你了而已。”韩亮靠在门框上,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下面,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在交警队里坐了半天,和几名交警一起研究下一步工作思路。显然,对于我们的介入,他们是不欢迎的。

        “下一步就走访一下,如果真的没有目击证人,这案子肯定是没戏。”交警支队事故大队大队长王一凡说。

        “我觉得可以调取县道上距离现场最近的监控,两头的都要。”陈诗羽说,“可以分析一下车流量的情况。”

        “不用分析。”王一凡说,“我们很了解,这条县道上每天要经过几千车次,你怎么知道这几千辆车中间,谁是肇事者?”

        “可能不知道谁是肇事者,但是范围绝对没有几千辆那么大。”我说,“如果只是几十辆,是不是就很好查了?”

        “怎么可能?”王一凡露出一丝冷笑,“我负责这条县道在我市范围内的所有事故,我还能不知道这路上车流量怎么样吗?”

        “如果我们可以告诉你具体肇事的时间范围,以及肇事车的大概车型,是不是范围就小很多了?”我说。

        王一凡一时语塞。

        “不怪你们。”我说,“毕竟交警和我们刑事技术接触得少。这样吧,今天晚了,明天给我一天时间,然后咱们再议。”

        “我们真的很忙。”王一凡说,“每天都有几十起事故要出警。”

        “你忙你的。”我说,“我们忙我们的,不过终究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没有多大把握,但是我们既然来了,自当竭尽全力。”

        “我以为你只是应付师父呢。”林涛说,“没想到你还真是投入进去了。”

        “师父的几个问题把我震着了。”我笑了笑,说,“不过现在我不告诉你们是什么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只有等破案了以后才能回答。”

        “如果交警不竭力配合我们,我们的工作难度也是很大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没关系,至少要让交警同行们看看我们刑事技术有多牛,哈哈。”

        “你有思路了?”大宝问了句。

        大宝开口说话,让我感到十分欣慰。原本多么阳光、话痨的大宝,突然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虽然大家不说,但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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