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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不海涵,滚出去。”

        这话说的失了程老板的气度,语气里也没有半分尊重,按理说换成其他人思量一下也是要转身就走的,更何况是高老板。

        高老板何许人,高守义,凤城最大酒楼集贤庄的老板。

        凤城毗江邻海,水运发达,历来是发展对外贸易的重要门户,加之近几年时局动荡,凤城更是成为诸多割据势力想要据为己有之地,危机四伏之下笙歌靡靡之景却愈胜。往来商贾贵戚路过凤城少不得要多做几日休息,如此一来反而成全了高老板的集贤庄。酒楼越做越大,高老板的名头也就越来越响,现如今在凤城提一句高守义高老板,平民百姓闻之莫不咋舌。可即便是这样的人到了程宴面前也是要守规矩的,当然,高守义守的不是程宴的规矩,而是给他背后的程家面子。

        程家是凤城大家。

        在外面人看来,程家“一门三杰”,唯有程家小儿子最不上道,子不承父业,接不住衣钵不说,甚至连程润明年轻时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程家书香门第,祖上曾官至太子太傅,直至程宴祖父和父亲这两代,知识学问和胆识风骨无一不令人交口称赞。程宴的父亲程润明是留学派,早年求学英国,与当时同是留学生的妻子相识相爱。归国后的程润明创办了《凤城公报》,是当时凤城第一家勇于发出客观批判时事声音的报社。《公报》主张“经世致用”,开设时事专栏,专栏主评时事,文笔尖锐格局深远;除此外,相较其他报社,《公报》创设的外文专栏也颇受追捧,里面翻译并介绍了许多国外不同政治、文学派别的政治学说和文学作品。《公报》从青涩到成熟,程润明付出了近十年的时间,吸纳了不同立场的文人和知识分子的言论和理念,汇聚并输出了大量真知灼见与新锐思想,不仅为先进分子带去思想上的启蒙和启发,更对凤城的政治格局、知识分子及年轻学生的文化变革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四年前程润明受邀出任凤城教育总长一职,凭一己之力将程家的影响力从教育界扩展到政界,程宴的两个哥哥同样出类拔萃。反观程家小儿,在学问上没有丝毫进取之心,6岁学花旦,8岁学青衣,13岁开始在秋园借台学艺,坊间更是有人戏谑这程家小儿大字未必能识满一箩筐,唯一可取的也就只有这幅长相了,可惜了程家这顶好的风水,偏偏养出这么一株不入流的枝儿。话虽这么说,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加上程宴的身段唱腔满凤城确实无几人能胜,久而久之的也就有了一众票友追捧,当然其中不乏有想通过程宴认识程润明的,嘴上叫好转身一边唾弃“戏子”一边往程公馆送礼的亦比比皆是,“未递金拜贴,不得入秋园”的规矩便是程宴在秋园正式登台演出时立下的。

        只见帘子一抬一落,一个中等圆润身材的人躬身走了进来。高守义不急不恼,笑起来时眼角褶子堆到了一起,

        “程老板,火气怎么这么大唉。”

        程宴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没有搭话。高守义捻了捻袖口,又等了几秒见程宴还是没开口,只得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程老板,近来如何?”

        箱子里还躺着一个,再晚几分钟说不准就闷死在自己这儿了,程宴实在是懒得同他虚与委蛇,蹙眉道:

        “有话便说,废话忒多。”

        闻言高守义身形一滞,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声,然而面上十分妥帖,笑着对程宴说道,“还是上次和您说的,想邀程老板去集贤庄小聚的事。好多客人都仰慕程老板风采,奈何没有机会得见,这不,这几日实在按捺不住,纷纷同高某讲,希望可以邀程老板赏脸来集贤庄一聚,不是演出,不是演出啊,小聚,小聚一番,顺便谈谈戏。”

        这件事程宴是知晓的,前段时间戏园子就有专人传信,说高守义递拜帖邀自己去集贤庄登台演出,但当时沈家二子沈梦鹤从国外学医回来,季筠海那厮拽着自己去接风,连着好几天坐在人家医院里蹲人下班吃饭,且自己本就不待见这姓高的,索性就让人回绝了。今日又来,程宴心中厌烦不掩形色,开口道,

        “我没什么时间,高老板请回吧。”

        “程老板,”高守义双手揣在宽大细腻的绸缎袖里,挺了挺脊背道,“我知道您有能耐,有规矩,不在秋园以外的地方唱戏,但集贤庄的几位客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程老板还年轻,不妨多认识认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程家风头正盛,谁知道几年后是个什么光景,若是程家败落,就凭你,想结交人家人家都不见得乐意低头看你一眼。后面这些话高守义没敢说出口,只是在心里盘算一道,随后紧接着说道,“要不这样,价钱您随便出,只要程老板肯赏脸,其他都好说。”

        “价钱。”程宴低着头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轻轻磨了一圈儿,笑出声来。

        高守义心底一沉,舌头抵牙不小心咬了自己一口,瞬间传来丝丝痛意。同时心中捉摸不定,不由悄悄抬眼看程宴。

        这一瞧不要紧,只见程宴也正淡淡地瞧着他,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卸妆的缘故,程宴着妆的眼睛不笑时像是携裹着冷箭直戳向高守义,周身的空气连同他身下的红木雕花宽椅似乎都要生长出冰刺来。良久,久到高守义竟然开始感觉自己背后有冷汗渐起,程宴这才收回眼神,垂敛下长长的睫毛,如同坐的久了感到乏累的人一般调换了一个姿势,轻声道:

        “好久没有人,和我提这两个字了。”

        “看来高老板,最近确实赚的太多了。”

        “程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后背的冷汗从皮肤里渗进去,转而从额角滴下来,高守义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适才言语中的不妥,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想要解释,又实在无法继续拉下面子对一个小辈低声下气,话头哽在喉咙里把自己噎得不行。

        “今日是我冒昧,冒犯了程老板。改日,改日高某必定邀程老板到府上一聚,就今日的事致歉,到时还请程老板赏脸前来。”高守义知道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只得自己给自己寻了一个台阶下。

        待人出门脚步声远去,程宴才拂袖收敛起周身的寒意,起身掀开箱子,然而此时箱子里的姚徵面色惨白如纸,双眸紧闭,看样子像是昏死了过去。

        老话都道“天上掉馅儿饼”,到自己这可好,馅饼没捞着,只捡着一个喘不匀气儿的,再不救,恐怕这人今天就要死在他的秋园了。程宴叹口气,一把捞起箱子里的人打横抱在怀里,出乎意料的,少年人的体格匀称,抱在怀里时近乎成年人的身形,体重却要轻很多,但这意外也只是片刻的,很快程宴便回过神来,抱着人大踏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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