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午时，阳光不知怎么躲进了云层中，本是一天里最灿烂的时刻，现在却云雾蔽天。清早出太阳那会大家还有点心怀侥幸，可天气预报却明明确确地敲上一棒子，告诉你雨天就是雨天，就算只有云不下雨也不会给你留一丁点阳光。

        所幸学校还是很有人性的，把田径项目安排在了上午，下午的项目在体育馆内就可以进行。

        而已经结束了的人，比如韩煜然，早早就回到教室刷题去了，要不是江素迟作为体委得盯着比赛成绩，他说不定比完就离开了。

        “时燃，跟我们一块吃饭去吗？”

        江素迟招揽了一些人，为他们拿到第一个冠军组局庆祝，一大帮人熙熙攘攘地挤在班门口，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

        “不了，”时燃笑笑婉拒，“我跟我哥一块，去赵姨那。”

        江素迟敏锐察觉出来，他这句“哥”暗指的人是边烁，果不其然，话音才落，就见边烁背着书包下楼。他先顺手给时燃搭上外套，随后才看见面前这一群人。

        边烁略略点头示意，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江素迟还好，但贺随见到某人就开始牙疼，颇有些自家崽儿被拐走的不爽，又偏偏是自家崽自愿贴上去的，导致他没理由对着边烁喊追喊打，只得默念三遍眼不见心不烦，推着孙文浩往外走：“哎，班长，你不是说那家店生意好吗，咱们走快点要不来不及了！”

        “啊？”孙文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们提前就订好了……”

        “走走走！大家赶紧的，撑一上午我都快饿死了！”

        看着他别扭的样子，时燃没忍住偷笑一声，江素迟也勾了下唇角，抬手拍拍时燃的肩：“那我们走了。”

        “玩开心点。”时燃点头。

        江素迟朝教室里催促一句，才见韩煜然终于收拾书包走了出来，经过两人身边时，边烁忽然出声：“恭喜，得偿所愿。”

        “你也是。”韩煜然只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快步跟上了人群。

        时燃看看已经走远的人，又看看边烁，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聊什么呢？”

        边烁只是浅浅一笔带过：“没什么。”

        想来想去，时燃只能归结于他是在恭喜韩煜然拿了第一。

        边烁轻轻拍了下到处张望的脑袋：“看什么，我们也该走了。”

        “啊，”时燃应声，顺带着收回视线，他下意识开口道，“不是要等vivian一起吗？”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比赛前被刻意忽视的事又摆上面来，时燃匆匆偏开头，一边想找些话题糊弄过去，一边又隐隐期待边烁能做些什么。

        他像是割裂成了两半，只能不尴不尬地这么纠结僵持着，把这个问题抛给边烁来处理。

        好半晌，边烁终于叹着气开口：“她自己走了，今天不跟我们一块。”

        时燃眼里微微亮了一点，得寸进尺道：“怎么就走了？比赛完她不会来粘你吗？”

        “比赛完我不是跟你待在一起吗？”边烁看着这明知故问的小家伙就想笑，“你有看见她来了？”

        “我是说我走之后！”时燃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偏心的意味，才敢这么蹬鼻子上脸。

        上午男子四百米结束那会才十点半，时燃因为没有项目被强行拉去做志愿服务，边烁的项目结束后，两人一块没待多久就有人来喊他，所以中间这一个小时他们并没见面。

        时燃猜得没错，vivian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去找的边烁。

        刚回到自己班级区，看见早就候在那的女生，边烁脸上残留着的笑意瞬间收敛了起来，待得走近，他又变成了往日那般冷淡疏离的模样。

        但是vivian直接忽视了这过于明显的冷脸，如同往常一样亲亲热热地上前。

        在所有人印象里，vivian都是一个大胆奔放的姑娘，虽然偶尔把握不好社交距离，但及时的表达歉疚和漂亮的长相总能让别人忍不住原谅她，而国籍和思想教育的差异也总是成为理解她的理由。但是边烁知道，vivian从小在复杂环境里长大，她根本不像表面那么没分寸，刚来时她可能还不太明白这些文化差异，但是两个半月了，说一点都没明白，边烁绝对不信。

        所以若她有让人感到不适的行径，定然是刻意造出来的。

        就比如现在，她笑得如此热情，却跟边烁保持着一定距离，是因为她也知道自己激怒了人。

        “边烁哥哥。”vivian当着众人的面又一次提起了这个久违的称呼，她明亮澄澈的眼睛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漂亮，就像宝石一样，脸上的神情也显得单纯至极，“恭喜你获得了小组第一哦！”

        见边烁没什么反应，她才敢大着胆子往前又近上两步：“中午给你庆祝一下吧？”

        “不用。”边烁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他没再看向面前的女生，而是绕开她走向了自己放东西的地方。

        vivian轻轻鼓了下嘴，转身追上去：“可是我们平时也是一起吃饭的呀……”

        “不是平时，偶尔而已。”边烁打断她的话，顾虑到这孩子现在算自家人，他还是给vivian留了一点面子，“下午三点回校就行，中午有空就跟朋友多玩玩。”

        “边烁！”vivian没忍住喊了他一句，“我只是想要个单独说话的时间。”

        “好，”边烁想也不想就接了，“想说什么都行，就在这说吧。”

        周围都是人，哪怕vivian再看得开，也是个要脸敏感的女孩子，她想聊什么，不言而喻，大家都能想到。人的本质是猹，有热闹谁不爱看，刚巧这场戏的两位主角都过于瞩目，这会堆聚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边烁也是有底线的。

        看着他沉下去的眼神，vivian又气又怕。

        边烁真的生气了。

        但vivian还有些不甘心，她直直迎上去，意有所指地暗示了一句：“你确定我要在这说吗？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边烁心下觉得不对。

        冷静下来，他掐着手心说道：“找个教室吧。”

        两人找了一间高三的教室，因为他们的项目早一个小时结束，这会都已经走光了，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边烁半掩着门，回头看向女孩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你要说什么。”

        “我在广播里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做完心理建设，这会vivian又重新强势了起来，“既然你跑到了第一，那我就开始正大光明地追求你。”

        “我不是为你跑的。”边烁轻轻巧巧一句话就给推翻掉，“我也不会接受你的追求。”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们可以先dating，如果你对我有感觉，那我们就恋爱。”

        “我没同意。”

        “边烁！我们很合适，有相似的家庭和同样良好的教养，成绩上我差你一点，但是我能努力追上你。”vivian像是听不进去他的话一样，“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让我觉得各方面都很适合的对象，我们应该试试的，而且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女孩停下话语，瞪视着面前的人，边烁才慢慢启唇：“抱歉，vivian，严格来说，我们认识才两个半月。”

        “我们只是相识，而照你的说法，你也不过是觉得我合适有，而非因为什么衍生出来了别的感情。”边烁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她的问题，“你只是想恋爱了而已。”

        对于vivian来说，青春正是应该不顾一切恋爱一场的时候，她正好年轻，才16岁，尽可以去挥洒自己的青春，但是她不知道在国内有个说法叫做早恋，在边烁时燃他们看来，恋爱是都不敢说出口的事。

        vivian瘪了瘪嘴：“well，是这样，所以呢？任何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不是吗？”

        说完，她微顿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就像你跟时燃一样。”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边烁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手。

        良久，他才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终于抓住一点主控权的vivian终于又扬起了笑容：“我想想，有段时间了吧，这么说来你还真是恶劣呢，居然趁着别人睡着的时候偷吻。”

        “看起来是相当浪漫，可惜据我所了解，在这个国家，这些事还是不能被公之于众的吧？”

        vivian现在就像是带着报复心理一样，不断挑战边烁的忍受范围。

        “我认识的朋友里也有不少gay，但是很多人其实也可以跟女孩子恋爱的，你只是一时喜欢时燃而已，我们相处久了你也会喜欢我的。”她继续说着，自觉信誓旦旦，“而且你觉得dylan叔叔会接受你喜欢男孩子吗？”

        “fine，时燃确实很可爱，但是也很幼稚，他除了数学成绩之外也没有其他亮点不是吗，他不适合你。”

        “你没资格评判他优不优秀，适不适合别人。”听见后面贬低时燃的话，边烁终于没控住情绪出声截住了vivian，“他只是他自己，时燃的优秀正在于他知道如何做一个大家都羡慕的人，他喜欢什么都可以随心去，他也知道青春不一定要有‘合适’的恋爱，但一定不能为了别的迷失自己，很巧，这是你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东西。”

        “vivian，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是你父亲想让你平安健康，他不希望自己亲爱的小女孩以后回忆青春时，一直充斥那些灰暗的东西。”

        vivian瞪大瞳孔，注视着边烁走近，紧张的情绪逐渐绷紧，直到听见男生刺骨话语那刻，瞬间被击溃。

        “你就没有害怕过会让他失望吗？”

        ————————

        vivian后来是哭着跑走的。

        边烁没去追，他觉得需要给人冷静的时间。

        vivian才十六岁，如果在她的国家，已经可以算成年人了，但是对于人的生理发展来说，她还是个不够成熟的女孩。

        两人一边往校门外走，一边聊着刚才的话题。

        在时燃的“逼问”下，边烁三言两语就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过程，只是掐去了跟时燃有关的部分。

        听他相当自然地说出那些残忍话语，时燃啧啧评价道：“你可真是无情，以后哪有人敢喜欢你。”

        “我不需要那么多人的喜欢，”边烁轻笑一声，“某个人的喜欢就足够了。”

        时燃顿了下脚步，怀疑自己是被荷尔蒙冲昏了头，出现了幻听，偏头一看，边烁依旧是淡然的模样，面上看不出一丁点波澜。

        “你说什么？”怀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心理，时燃悄悄试探了一句。

        “我说。”边烁扯了下时燃的帽兜，把人拎上前来，跟自己肩并肩。

        “再不快点，赵姨就不留饭了。”

        这明显就是糊弄，时燃有些不满，张牙舞爪地去拽后边捏着自己的手。

        “你骗人！”

        “没骗你，赵姨就是这么说的。”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听不见——”

        “边烁！”

        少年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微凉的风吹得人忍不住再贴近一些，哪怕乌云隐蔽了艳阳天，也遮盖不住少年人肆意张扬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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