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清
“现在这样你觉得好,可剩下的几十年呢?你独身一人,总会寂寞的,而且季家伯父一直都很担心你,你这样怎么行。”
说起她爹,季雁来也沉默了。
“看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偏给你说这些,不说了不说了,听说观主最近又摆出了一盘棋局,暂时还没人能破开,我们去看看吧。”看她周身低落,付兰青有些后悔不该再提,立即拉着季雁来的手往道观深处走去。
“去做什么,我们又不会下。”季雁来无奈的说着,脚下还是跟着她走了。
“我们不会,有别人会啊,今天来的学子不少,肯定会有人要去尝试,快去看看。”付兰青兴冲冲的拉着她走了。
长春观观主号青阳子,尤善棋,常常以棋会友,每每有难解之局,就会摆出,广邀同道中人来解。
据说他正在编撰一本棋谱,想要把所有棋局都收纳其中。
他的棋局便摆在观中一株老松之下。
青石古木,黑白纵横。
古朴悠然,满是出尘之气。
季雁来曾经来过,当时便想着,若能有这样一处地方让她隐居,那这锦衣玉食,华服珠宝,似乎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这本是她设想中的后半生。
可一切都被那道圣旨毁了——
还有如今的天子。
思及早上那只胖鸽子送来的纸条,季雁来不由头痛,还有些慌。
她撂了天子这么长时间,他若是生气了……
可她实在不想见他,索性继续拖吧。
出神间阵阵低语声入耳,一抬眼,季雁来才发现今日着棋盘处的人格外的多,不免有些喧闹。
“你看,我就说吧。咦,怎么是他们?”付兰青正惊喜中,忽然有些嫌弃的说。
只见棋盘两侧,正是寇元嘉和屈长风。
两人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一个矜贵俊美,一个风流洒脱,这般坐在古松之下,对着青石棋盘凝神沉思,更是让人神怡。
倒是十分的赏心悦目,季雁来心想。
付兰青看了眼季雁来,看她没什么异样,才放下了些心,又看过去,忽然又轻咦了一声。
“你看,”她拉了拉季雁来,指着荣王身旁的商阳公主让她看。
商阳公主命寇珑珍,是寇元嘉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而现在,她正水眸轻润,脸颊淡粉的盯着屈长风出神的看着。
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公主对男子的爱慕之情。
季雁来不由皱了皱眉,看了眼在屈长风身后安静坐着的女子。
“我记得屈长风是有未婚妻的,而且还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亲表妹吧。”付兰青也看了过去,有些担忧的说。
作为淮州屈家的继承人,上好的女婿人选,屈长风刚入京不久,便被一众夫人们看中了。
可惜,屈长风身负婚约,顿时浇熄了她们的热情。
“你只知其一,”季雁来心下叹息,说,“他的表妹容颜有瑕,屈家根本不能接受她做长媳,甚至……你以为屈长风为什么来上京都要带着她。”
这话落下,付兰青心中一惊。
容颜有瑕?何止是屈家,但凡是家室不错的,都不会愿意娶,更何况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那可是未来的宗妇,要代表家族出门交际往来的。
“这,”付兰青一时无言。
“那她也太可怜了。”她最后喃喃说,又打起精神,说,“还好屈长风愿意护着她。”
“可她的不幸,有大半都是屈长风带来的。”季雁来客观的说。
若不是有这么个未婚夫,她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雁来!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他又不是故意的。”付兰青瞪她。
季雁来就轻轻笑了笑,不说了。
付兰青看着前面,心里痒痒,想就近些看,就说,“我去前面看看,你去吗?”
“不去。”季雁来拒绝了。
付兰青点点头细眉轻挑,灿烂一笑,说,“也是,你去了,这些人就不知道到底要看什么热闹了。”
说完,不等季雁来说她,就笑着走远了。
看着她已经到了前边,季雁来想了想,转身离开。
荣王等人都知道付兰青和她的关系,到时候万一看见她——
她实在不想看见寇元嘉,还是先避避吧。
这样想着,她绕过廊下,准备从后门出去。
谁知,刚转过墙角,她就看到了眼前身穿玄袍玉带,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含笑看她的天子——
她脚步下意识一顿。
另一边,寇珑珍见到了付兰青,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墙角处的那道背影。
她正欲细看,便见那道身影脚步一急。
似乎,是被拽了一下?
寇珑珍一惊,忙叫了宫人,说,“荣王妃在哪儿,快去给我请来。”
宫人立即领命。
“嗯?”指尖一顿,寇元嘉看向她,可等到顺势看向墙角的时候,只见那里空无一人。
珑珍不会说假话,这样想着,他心中顿时有些别扭……
季雁来定然看到他了,怎么不过来?
寇元青伸手一拉,季雁来跌进了他的怀中。
棋局那里的低语声还在耳侧,她整个人却都被龙涎香包裹住了。
“陛下,”她心中一紧。
几个婢女忙跟上去护在季雁来身后,见着天子心中一紧就想行礼,却被拦住,正茫然无措间,就被寇元青身边的侍卫给领走,连句话都来不及说。
“我等了夫人许久。”取下她的幂篱,对上那双有些慌张的双眼,寇元青沉声说着自己的不满。
刚刚担忧的事情成了事实,季雁来无言可辩。
她的确是不想见到天子。
可谁想到他竟然跟来了这里?
这可是道观,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早知……
她难得的有点懊悔。
“我只好亲自来了。”寇元青说着,面色淡淡,心情实在是不美。
“我,”季雁来不知说什么。
“夫人答应我的事却不想履行——是想毁约?”寇元青揽住怀中人的手掌发紧,一声接一声的说。
诘问一般。
季雁来被问的又气又怕还有些慌。
的确是她不对,可还不是因为她并非心甘情愿。
“荣王妃,看着朕。”寇元青说。
季雁来心中一紧,这还是这段时间来,天子第一次这般冷肃。
她这才恍然,原来之前天子待她其实一直很温和。
心跳如擂,季雁来抬起头,正欲说话,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过来。
她心中霎时一紧。
“陛下,”她说,按着他的胸口想要退开。
寇元青没有动。
“你说,若是让她们发现了,会怎么样?”他面色淡淡的看着季雁来。
季雁来面色惨白。
“陛下,”她轻声说着,眼带哀求。
寇元青将她往怀中一扣,闪身翻进了旁边的屋室内,转身躲在窗后。
季雁来顿时松了口气,身子一个踉跄,就被扣进了寇元青的怀中。
他低头,寻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又是一个轻轻的,温柔的吻。
她有些迷惑。
眼前的天子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现在明明那么生气……
可现在的他却依旧温柔而有耐心,为什么?
吻罢。
寇元青低头,注视着她眼中的不解,心中翻涌着的急切愤怒忽然一缓。
慢慢来,他再次告诉自己。
他伸手,将季雁来扣进怀中,呼吸着她鬓发中的香味。
是去年皇庄供上来的最顶级的玫瑰露,别的香味都不如这个醇厚。这玩意不好得,去年拢共才进上来了十瓶,他都给季大学士了。
然后季大学士果不其然的给了季雁来。
心口还在一下接一下急促的跳着,让季雁来感觉有些喘不过气,鼻尖都是馥郁的龙涎香,耳边的心跳一声声的沉稳有力,她脸颊发烫,侧过脸微微使力想要避开天子。
寇元青微微用力,把人按了回去。
“别动。”他语带警告。
后腰按着的手发烫,热意几乎渗透了她尚有些厚的春装。
季雁来顿时不敢动了。
窗外的脚步一声声匆匆来去,她听到有人低声——
“找到了吗?”
“没有。”
“快,快照,公主说看到了荣王妃,肯定就在这附近。”
几个人短暂的一番交谈,又忙不迭的分开。
窗扇半开,她们躲在一侧,那些人只需一探身子,就能发现在屋内的两个人。
公主?是商阳!
季雁来心跳变快,这下是真的不敢动了。
要是被商阳发现了,那荣王和太后那里……
心跳如擂鼓,她却不知,是因为窗外的人,还是因为眼前人这般放肆的将她扣在怀中。
怀中人忽然乖巧下来,寇元青低头看着,眼中有些恼,又有些无奈宠溺。
从小就是这样,越是着急就越是冷静,害怕慌乱什么的都是后知后觉,然后越想越怕,越想越急。
很难从她身上看到六神无主大吵大闹这种情景。
他便也没有说话,静静的拥着怀中人,听着窗外的动静。
然后——
又低着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季雁来有些慌的睁大眼,便看到了天子眼中的戏谑。
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一个没忍住,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寇元青低低笑了一声,又亲了她一下。
“陛下!”季雁来有些恼。
“嗯?”
“藏光。”见着天子眉尾轻扬,季雁来顿了一下,改了口。
不管多少次,她都不能习惯如此叫陛下的字。
“好了,不闹你了。”
在季雁来的将信将疑中,两人静静相拥。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会儿。
外面很久都没有人声了。
季雁来聚精会神的听了一会儿,就想要离开。
“荣王妃,”寇元青一下一下的顺着头发,忽然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一句。
季雁来眼睫一颤,轻声说,“陛下有何事吩咐。”
“朕是皇帝。”寇元青说。
怀中的人一颤,就像退出,被他使劲一扣。
“你要记得。”他再次说。
“陛下何意?”季雁来有些恍然,又有种终于到了的尘埃落定感,问了一句。
“你希望朕金口玉言,那你也不能失信。”寇元青牢牢按着怀中的人,总是冷漠的眼中难掩心痛,声音低沉的问。
季雁来一颤。
她的确……她希望皇帝说道做到,可答应的人是她,最近躲着皇帝的人也是她。
可她……
这种事,如何能让她真正接受?!
“以后不要躲我了。”寇元青说。
“朕想,荣王妃也不愿意惹朕生气的,对吗?”
似是诘问,又似是质问,可恍惚间,似乎又有点委屈。
季雁来恍惚着想,而后指尖一颤,觉得自己肯定是想多了,哪会有什么委屈。
微风送来不远处老松下观棋人的声声低语,寂静的小室内,一声声急促的心跳分外清晰。
皇帝的话十分平和,并没有她听说过的冷硬无情,然而其中的威势和提醒却清清楚楚。
季雁来忽然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动了动,皇帝没放手,她轻声说,“陛下,还请先放开臣妇。”
她的声音很平静,静的让寇元青心中竟不由慌了一下。
他不怕季雁来发脾气,但是他怕季雁来冷静。
冷静,说明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不一定是他想看到的。
季雁来站定,眉眼轻垂,双手交握于腹前,雅致而恭敬。
她后退两步,俯身跪下,说,“臣妇,记下了。”
她神态恭谨,语带轻讽的刺了天子一下。
寇元青背在身后的手握紧,逼着自己硬下心。
他舍不得逼季雁来,可不逼她,她就永远都不会踏出这一步——
正如之前,她便就是心存侥幸,有意拖延。
她想拖到他对她失了兴趣的时候。
然而,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他必须要让她认清楚这个事实。
如果软的不行,那就硬的吧。
寇元青俯首看着季雁来,心中一点一点想的清清楚楚。
季雁来垂首,所有的慌乱,忐忑,惧怕,都在此刻尽数消散。
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事实。
他是天子,是皇帝,他从未给过她拒绝的机会。
除了两道清晰的,平稳的呼吸声。屋内只余下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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