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吟惜被裴衍之的眼神惊到，仓皇间本能地垂下了眼睛。

        之后萧娥对那三人的审讯，她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脑海里时不时就浮现出裴衍之的那道目光。

        “吟惜，吟惜……”

        低柔的轻唤在身侧响起，傅吟惜匆忙回神，就见温珍儿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吟惜，你这是怎么了？”

        话音落下，傅吟惜这才发觉殿中已经没有了帝后的身影，而余下的人也在缓缓退出主殿。

        “我，我没事，审问是结束了吗？”

        温珍儿有些奇怪地看她：“已经结束了，陛下着人继续调查，今晚之前应当会有结果。”

        傅吟惜哦了一声，余光恰好瞥见对面的裴衍之站起身往外走，她心念一动，在理智回笼前张口喊出声：“翊王请留步。”

        裴衍之顿住脚步，抬眼看过来。

        温珍儿不解：“吟惜，你怎么……”

        “姨母，你先回偏殿吧，我有几句话要同翊王说。”傅吟惜回以一个示意她放心的眼神，说完才转身往裴衍之那儿走去。

        裴衍之立在原地没有动，见她走近，语气冰冷道：“傅姑娘有何事？”

        周围除了没离开的宫人，还有一直朝着这边张望的裴琅谌。傅吟惜察觉到这些视线，抬眸回道：“我有些话要与你单独说，可以先出去吗？”

        裴衍之像是在考虑利弊，短暂沉默后才点点头，径直朝着殿外走去。傅吟惜松了口气，立即提步跟上前。

        两个人来到偏殿附近的一座八角亭，一走进去，裴衍之就停下脚步转过身：“已经出来了，傅姑娘有什么事就说吧。”

        傅吟惜其实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可才犹豫片刻，裴衍之眼里便生出了一丝不耐，她一慌张，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你还好吗？”

        这么一句问话落在此处显得莫名突兀，裴衍之一愣，瞬间蹙起了眉：“什么？”

        话已经出口，只能继续，傅吟惜对上他的视线，犹豫地问道：“奚嫔……这件事，陛下是不是不准备深查了？”

        裴衍之的目光从听到第一个字开始就变得有些低沉，他冷冷启唇：“查或不查，与本王有何干系。”

        他的语气极为冷漠，仿佛此事确与他无关，可若真是如此，他在殿上又为何那般神情。

        傅吟惜看着他的眼睛，期盼着能从他眼神中看出他真实的情绪，但对面的人实在太过冷静理智，宛如身罩着一层坚硬如铁的外壳，不论她怎么去触碰试探，都无法窥其内心。

        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情绪，那些好的、坏的，或多或少会从眼睛中，语气里溢出，如若没有，那只可能是一直压抑在心里，而这般滋味应当会很苦吧。

        傅吟惜想到无辜落胎的奚嫔，又想到当年为了腹中孩子努力求生的裴衍之生母，忍不住垂下眼眸，嗓音低软地说道：“裴衍之，就当做没关系吧，但……我还是想同你说，这件事就算现在不会有真正的结果，将来也仍有机会真相大白，天理昭彰，那些不将人命放在眼中的人终会有报应的。”

        裴衍之眸光微凝：“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吟惜突然变得有些着急，抬起眼，磕绊地说道：“我，我就是想说，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难过，如果你心里不舒服，可以同我……”

        “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事难过？”裴衍之冷冷打断。

        傅吟惜一滞，咬了咬唇说：“我怕你因为奚嫔的事想到……你的娘亲……”

        裴衍之目光微怔，望着面前女子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复杂，但他同样清醒得很快，没等对方有所察觉，双眼再一次冷凝成霜：“够了，你说的这些本王只觉得莫名其妙，傅吟惜，或许是之前没有说清，那今次本王就将话说得再明白些。”

        傅吟惜本能觉得不对，刚想出声拒绝，裴衍之毫无感情的字眼便先一步清晰地落入耳中。

        “傅姑娘，你我并非是同一类人，不要试图用你的想法来揣测我，我也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关心，以后……还请姑娘离本王远一些。”

        傅吟惜心下一沉，没等她有所反应，裴衍之便淡淡朝她一瞥，转身走出凉亭。

        渐行渐远的玄色身影一如既往的挺拔，可却比往日都要冷漠无情。

        左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密密麻麻的刺痛，逼得傅吟惜下意识退到亭柱上，倚靠而立。

        裴衍之木然着一张脸踏出慧乐宫，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裴衍之，你站住！”

        裴衍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追上来的人顺势大步一迈，挡在他跟前。裴衍之没有主动开口，凤眼一抬，轻飘飘地看着来人。

        “裴衍之，你到底有没有心！”裴琅谌怒不可遏，看着面前这副波澜不惊的脸，几乎下一瞬就要揪住对方的衣领一般。

        “二哥莫名其妙的指责，是何意？”裴衍之语气平平，仿佛没有看见这扑面而来的怒火。

        裴琅谌被他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话刺激到，终是没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道：“你明知故问！吟惜待你如何，谁人不知，可你呢？把别人的真心踩在地上践踏，你觉得痛快是不是？”

        一连串的质问与指责，裴衍之听完却面不改色，他抬起手，缓缓将领口处的手指拿开，那不疾不徐的姿态就好像对方根本没有用力一般。

        可实际上，裴琅谌很清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他的怒气甚至是不愿宣之于口的妒忌都化为了揪住裴衍之领口的力气，但不论他暗下使了多么大的劲去抵抗，他的手指还是被裴衍之一一掰开。

        “二哥既这么在意傅姑娘，此刻应当是安慰她的最好时机，在这里指责我，岂不是浪费时间吗？”裴衍之拿开裴琅谌最后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

        “裴衍之，放心，我不是你，我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裴衍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嗓音里带着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的笑意：“那就预祝二哥得偿所愿。”说完这句话，他稍稍欠身，绕开面前的人继续朝前走去。

        裴琅谌转过身，双手早已紧紧握拳，他看着那道径直离开的背影，语气低沉道：“裴衍之，也希望你没有后悔的那天。”

        裴衍之听见了这句话，一贯疏离冷漠的凤眸划过一丝讽意。

        后悔吗？

        他这一辈子，所走的每一步都不会后悔，也……绝无可能给他机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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