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像从前那样过，大家都在进行最后冲刺，桌面上堆着永远也写不完的试卷和习题册，我们争分夺秒背着永远也背不完的英文单词和古诗。我的成绩变化不大，只徘徊在班级五六名左右，再没进过前三。汪清雅也在为坐稳二本交椅做最后的努力。

        她跟梁思乐没以前好了，但她表现得不大明显，只是不再主动交往，我则是把对梁思乐的讨厌直接写在脸上。她从我面前过，我会给她一个白眼，她站起来回答问题，我会故意把脸别过去，在路上碰到她，我会原地反弹绕路走，老师表扬她大家为她鼓掌，只有我抱着胳膊坐在位置上冷脸观望。她一定知道我对她的讨厌，但她无能为力，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那时候我是不知道的。

        最后一次全县联考成绩公布的那天，课间我上了个厕所回来，看见梁思乐塞了一张信纸在汪清雅的抽屉里。大家都在教室后面的黑板前看成绩，所以她的动作格外醒目。我匆匆看了一眼排名，我还是牢牢的班级第六，一本之上重点之下，第一名第二名还是厉浩南和曹欧仁，没意思，我摇摇头。

        梁思乐向我迎面走来，在局促的座椅过道中间，我们即将狭路相逢。她看了我一眼，目光稍有躲闪，而我站住了，鄙夷地转过脸，从一排椅子前挤过去，挤到旁边的过道，扬长而去。

        汪清雅回来，我问她：“考得怎么样？”

        “还不是那个样子！我都不抱希望了！”

        阿芳湊上来：“你不是还可以吗？你数学都考了第五名！”

        “数学第五名，英语倒数第五名，有什么用？”

        阿芳笑着说：“那还有希望的，不像我，总分倒数第五，跟那些保送的一样，没压力。”

        我和汪清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都不敢去看阿芳的表情，汪清雅从抽屉里把《高考英语高频词汇》拿出来，那封信也随着落在了地上。

        阿芳先看见的：“诶，这有封信耶！”她干脆从自己座位上跑出来，跑到我们这里来，“快看看，是不是情书啊？谁这么沉不住气啊不能等高考完吗？”

        说是信，其实就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随意折了几下，我们都屏气凝神看着汪清雅慢慢展开，结果上课铃响了，阿芳悻悻地跑回座位上，我瞥见纸上几个大字：

        “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一节课又是讲试卷，讲来讲去就是那几道错题，英语老师老庞穿了条收腰连体裙，显得人很丰满。逢她的课，我们都不敢传纸条开小差，被她抓住，要在全班面前出丑，所以我憋了一肚子话想问汪清雅也不敢问。老庞中气十足地读试卷上那些英文句子，她的英语口语非常棒，元音饱满，口型夸张，势头又足，我平常最喜欢听她讲英语，但我这节课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想到梁思乐写的那三个感叹号！我就冒火！！本来就是她理亏，还想恶人先告状？划三个感叹号干嘛？这就好比吵架中嗓门大的那个人好像就更占理些一样。

        下课了，阿芳迫不及待来问，是谁是谁？我故意大声说，是个神经病！梁思乐应该是听见了的，但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去了。汪清雅说：“没什么啦。”她把那张不能称之为信的信拿给阿芳看。阿芳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没头没尾的。”汪清雅说：“哎呀，就是前两天我没忍住，写了封信给她问她跟厉浩南是怎么回事，然后她写信回复我了。就这样。”阿芳才明白过来，“哦，是她呀！”阿芳把信纸折好又塞回汪清雅手里，说：“她这话写的真是不明不白，也不解释，就那么几个字，看语气还很冲的样子。”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气鼓鼓地对汪清雅说：“你现在把她叫进来，当面对质，看她怎么说！”汪清雅淡淡地说：“没必要，搞得那么僵干嘛呢都要高考了。”我跳起来：“你在想什么啊！她抢了你的男朋友啊！”“什么男朋友，人家又没跟我谈过恋爱。”我急得话也讲不清了：“他就是你的你的人，你怎么不会争取呢！总是这样子被人欺负。她就是看你好欺负我不答应！”阿芳和汪清雅两个面面相觑，“你这么激动干嘛？”“我什么激动，我是恨铁不成钢！上次在江边我们说了那么久，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可你还给她写信，这就说明你根本没有放下，对吗？写信就算了，我也不知道你写了啥，但你看人家的回信，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她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还不信没人管得了她了！”汪清雅说：“哪里看出来是挑衅了？哪里得意？我没看出来。”阿芳也附和说：“你先冷静一点。可能我揣摩人家的意思揣摩错了。”我看着汪清雅说：“先不管她是不是挑衅，你到底有没有死心，你跟我说。”这在这个时候，上课铃又响了，阿芳一拍大腿：“哎呀，忘记上厕所，又要憋一节课了！”

        我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该怎么做，虽然汪清雅没回答我的话，但我知道她肯定没死心。

        我去办公室找老聂，准备告发梁思乐。走到办公室窗外，看见老聂正在和卢燕谈话，我等了一会，看见他们并没有要谈完的样子，而且卢燕一直在那里淌眼泪，我也不好意思呆着，搞得好像我偷听人家说话似的，便走回教室去。汪清雅看见我回来，问我干嘛去了。我也不隐瞒，直接把我的计划告诉她，谁知道她惊呼：“你疯了！你想过后果没有？”我胸有成竹地说：“我当然想到了，要是被老聂知道他们俩早恋，他们完蛋了！不管他是谁，第一名还是第二名，保管落个臭名昭著，她就更没好果子吃！”汪清雅说：“你不要去告状了，这是我的事。”“怎么，这时候你还要护着他？”“我明明白白跟你说，你去告状，对他一点影响没有。你说他们谈恋爱？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他们一起放学回家？那厉浩南之前还护送你回家过，是不是你们也算恋爱过？“我一时语塞，半天才挤出来：”还有他们自行车锁一起。“汪清雅又说：”别说你没证据，就是你有证据，他们就是在谈恋爱，又怎么样？你看现在高考倒计时几天了？“我看了看黑板：”60天。“”对啊，就算他们谈恋爱，这时候老聂能怎么办？放弃班上一个重点生一个本科生？在临近高考前给他们施加心理压力？不可能！只要不影响学习，老聂什么也不会管。“我低了头，”那就什么也做不了？“汪清雅继续说：”你去告状，一点用也没有，老聂还会想，人家走得近一点，你这么激动作什么？你心思怎么不在高考上？难道你要说，是因为我喜欢他？你替我出气？“天呐，汪清雅一席话分析得太到位了，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我草率了，我又羞又愧，一边又庆幸幸好当时老聂办公室有人，没让我走进去。这时候，我看见卢燕回来了，于是我转个话题说，”刚刚我在老聂办公室看见卢燕了，她在哭。“我们都看向卢燕，她眼睛还有点红红的，麻利地从抽屉里拿出试卷来，她坐在靠过道的座位，一只脚踩在桌底弦上，她脚上穿了双很旧的暗红色凉鞋，大拇指都伸在外面了。四月份的天气，虽然不算特别冷，但我们穿着运动鞋里边还得穿一双薄袜子呢。卢燕家里条件不大好，我们是知道的。她在班上朋友不多，零星的几个也都是农村的孩子，因此我和汪清雅虽然想上去安慰安慰她，但却觉得会有点冒昧，有一些事，她应该不愿让旁人知道的。

        后来的一个月，那件事，我们心照不宣得都没有再提。冲刺高考之余，我们把唯一的宝贵的闲暇时间都留给了另一件事。是汪清雅提议的，成立一个援助会，会员只有我们俩，援助对象就是卢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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