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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10

        闲杂人等离开,阿厌与鬿雀对峙。

        鬿雀一直在呼噜呼噜地发出声音,阿厌听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人话,只是三角形的嘴无法做到人类唇齿灵活多变,许多语音都变了调。

        他嘲讽道:“你这只白头乌鸡居然也要学人说话,先把你那小舌头捋直了再说吧。”

        鬿雀说不太出来却能听懂,小眼睛瞪得贼圆,显然被这话激怒了。它再次升腾跃到空中,向阿厌踩去,同时一张嘴发出嘶吼,声音极大,震得四周家具发出共鸣。

        阿厌抄起一把椅子砸过去,兽脚虽小却把木椅击成碎片,呼啦啦掉的满处都是。趁这功夫,他右手翻转化出一道黄符,往鬿雀身上拍。

        那是一张定身咒。

        但鬿雀可不是一般的妖,一张符咒不管用,只能叫它行动暂时慢下来,他迅速在空中画符掐诀,数道光朝鬿雀掠去,有了术法加持的符咒效力大增,鬿雀的身体僵硬,但同时周身也发出明亮的白光。

        须叟,贴在身上的符咒渐渐被白光融化,鬿雀又生龙活虎,反复叫嚣一句话,阿厌百忙中仔细辨别,终于听明白了。它在说:“吃了你。”

        阿厌冷笑:“丑东西,就凭你也想吃我?”

        鬿雀扬起巨喙向下啄,一下又一下,把地板砸了个稀烂却丝毫没挨到阿厌的衣服边。就在他发狂怒号时,阿厌掐诀扔出一记响雷。

        这响雷并非真的会炸裂,只是声音巨大,一般只当恶作剧使用,可鬿雀不同,它听力好,声音又恰好在耳边响起,这一下把它吓得够呛,脑子里如同撞钟轰轰的,一时间竟晕头转向,眼神迷离。也就是趁这功夫,阿厌运化出掩日星残,巨大的金网将鬿雀围住,不断收缩……

        阿厌甩甩袖子,走出破烂的客栈,身后还留有鬿雀濒死时的哀嚎。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之后,他还未放松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很不对劲儿,周围太安静了。刚才情况紧急,他没时间布置结界,按说那么大的动静应该吵醒街坊四邻才对,可是现在,临近几条巷子全黑着,灯火全无,宛若无人之境。

        他冒险打着火折,微弱的火焰成为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明。

        前方几条岔路,穆逢春他们到底往哪儿去了?

        他有些后悔选在这里,不光因为这是家黑店,还因为他的自以为是让他丢失了所有先机。

        他闭眼凝神,识海蔓延至很远,却仍旧感知不到阿纯。这是好事,也是坏事。阿纯的元神没有回归本体,这说明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当然,如果纸身体也算生命的话。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阿纯本身不眠不休,元神不回应召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阿纯很可能被迫陷入沉眠。

        事情有些麻烦。阿纯相当于他的千里眼顺风耳,现在耳目失灵,穆逢春的动向再难掌握。

        他在四周转了一圈,随便推开一家民宅的院门潜入,房中居民睡得正香。他又去了另一家,男主人就倒在屋檐下,穿戴整齐,呼呼大睡。而女主人则趴在妆台前,手里还攥着个梳子。

        所有人都睡着了,在一瞬间,不管正在干什么,都陷入沉睡。

        显然,就在他和鬿雀对战时,还有另一拨人在外围监视。

        他来到路口,举着火折细看,终于在向西的方向发现半道车辙,他无法确定是否就是他们坐的那辆,但只能碰运气了。

        黑魆魆的路上空无一人,似乎整个柳县都空了,如死城。

        接近城门时,他发现砖墙上全是横七竖八的长痕,很像是用长鞭一样的武器抽出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死气。

        这里一定有过激战。

        “救命啊……有人吗……”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呼唤。

        他提起戒备,穿过城门,借着月色发现路边倒着个人,定睛细看,竟是客栈老板娘李氏。

        那李氏一见是阿厌,极其惶恐,以为是来找她报仇的,哭哭啼啼求饶,一会儿说大爷饶命,一会儿喊公子开恩……磕头如捣蒜。

        阿厌没工夫听她胡扯,一把抓住她胳膊,问道:“怎么就你一人,他们两个呢?”

        李氏全身战栗,面容扭曲,大叫一声“有鬼”,接着两眼一翻又晕死过去。

        阿厌暗骂一声,把人挪到树下,在周围铺开结界,手指点住李氏额心,默念心诀,施展觇灵术。

        李氏的脑子里极其混乱,大多是些日常生活的片段,还有她和丈夫的夫妻生活。他迅速略过这些,在一片混沌中突然灵台清明。

        透过李氏的眼睛,他看见穆逢春和阿纯正在打嘴仗。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就知道不该听你的。”穆逢春说。

        车子停下,阿纯钻进车里:“事后诸葛亮,当时你可答应得痛快。”

        “那是因为你说得胸有成竹,我被你骗了。”

        “是我被你骗了,以为你有点本事,结果呢,三脚猫的功夫都比你耍得好。瞧你那怂样,见了那鸟怪都不敢动弹了。”

        “鬿雀吃人但更喜欢食蛇,我们是天敌,血都冻住了,哪还想得起别的。”

        “你本来血就凉。”阿纯哼了一声,对已经苏醒过来的李氏道:“喂,你丈夫是只鸟,你也是才知道的吧?”

        李氏战战兢兢,带着哭腔道:“我要知道他是妖怪,说什么也不能跟他过日子,我这心都要吓出来了。”

        穆逢春问:“现在官府以什么名义通缉我?”

        “我没有看,是我家老潘……”李氏顿了一下,艰难道,“是他看的,说你是强盗,官府悬赏五十两银子捉拿你。”

        “我就值五十两啊,真不会定价。”

        阿纯接口:“可不是嘛,市面上一碗蛇羹才三钱银子,五十两够买百十来碗。”

        穆逢春听出言外之意,气道:“你有完没完!”说罢又问李氏:“你家老潘怎么知道我有藏宝图的?官府榜文上写了?”

        李氏摇头:“我不清楚,他一见到你们就说有大买卖了,说你们是去寻宝的。”

        阿纯自语:“假设官府只说要通缉,没说其他,那鬿雀是如何知道藏宝之事?”

        “有人告诉他了。”穆逢春肯定道,“就像之前的梅妖,他们都是躲在幕后散播消息之人的马前卒,是黄雀之前的螳螂,前仆后继地来捕捉我们这几只蝉。”

        “是周致萍吗?”阿纯问。

        “也许吧,他确实很宝贝那张地图,看得比儿子的命都重要。

        阿纯望向车外,幽幽道:“为什么一路行来都没遇到过别人?”

        李氏大着胆子掀开车帘往外瞅,低声道:“真奇怪,正月里没有宵禁,这条街边上的商铺到半夜才打烊,不该这么安静的。”

        阿纯坐回车前,弄好缰绳:“不管怎么样,离开再说。”话音未落,就听李氏忽问:“什么味啊,这么臭。”

        穆逢春也闻见了,他嗅觉更灵敏,那臭味中带着油腻酸腐,好像什么东西沤烂了,令人作呕。

        臭味越来越浓,车顶忽然一沉,有东西跳上去。

        接着就听阿纯在外大喊:“小心有鬼!”接着,是死一样的寂静。

        穆逢春看了眼前面,阿纯瘫在一边,不知死活。他抽出腰间灵蛇剑,刺向屋顶,可什么都没刺中,然而诡异的是车顶上的东西依然存在,不停乱动,穆逢春只得继续穿刺,可每一次他觉得刺中时,抽出的剑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有。

        他终于明白阿纯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名副其实的鬼,来了。

        车厢剧烈摇晃,李氏抱紧双腿,蜷在一角,大气不敢喘一声,而当车帘子慢慢掀开,她看清外面的东西时,差点吓晕过去。

        浮肿惨白的脸,紫胀的唇,半吊在外面的黑红舌头,眼睛无神却又凶狠异常……

        穆逢春挥剑直下,正劈在脑门上,头骨清晰可见,从里面还爬出白色的肉蛆。

        “啊啊啊……”李氏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尖叫一边干呕。

        眼见恶鬼向他们逼近,穆逢春急中生智,双手撑住车厢狠狠踹了一脚,愣是把恶鬼踹下了车。

        就在此时,车顶突然被掀翻,几只蓬头垢面的鬼怪正呲牙咧嘴地俯瞰他们,穆逢春甩出银丝鞭在头上划了一圈,恶鬼被四溢的妖气冲击纷纷摔下。

        穆逢春跳出车去,回头说了句快跑。

        李氏抖如筛糠,爬到车前想要驾车,怎奈太过紧张害怕,无论如何也催驶不动马匹,只能眼睁睁看着穆逢春和几只恶鬼缠斗。

        黑夜中,穆逢春几番跳跃,银丝鞭挥动似闪电,所到之处亮如白昼,然而鬼怪们对这攻击抵抗力极佳,就算皮肉外翻也毫无反应,只要还有行动能力就会一窝蜂地往上拥。

        穆逢春揪下几根头发,催动妖力,几根长发在风中飞舞,落到地上时已化作数条细蛇,缠上恶鬼的手脚。他抓住机会,蹿上马车,夺过李氏手里的缰绳一路驾车狂奔。

        快到城门时,他们被紧追不舍的恶鬼们追上,车厢承受不住数双利爪扒爬,在风中散架。穆逢春一手驾车一手挥鞭,无数道气劲穿过群鬼打在城墙上,静谧之中宛如霹雳。

        李氏已经彻底吓傻了,恶鬼从后扑来时她觉得自己死定了,一旁的穆逢春突然抓住她的衣服,急声道:“抱住头。”她照做,紧接着就被推下车。她尖叫着在地上翻滚,最后停了下来,看着破损的马车载着穆逢春和一车魔鬼消失在眼前。

        剧痛中她闭上眼,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在一个时辰前她还想谋财害命的人在最后关头救了她。

        阿厌收起术法,在结界中小憩了一会儿,顺便整理思绪。

        从李氏的视角去看,恶鬼们并非各自为战,而是进退有序,这说明它们有组织者,有人指挥。可谁会指挥一群鬼呢,能号令群鬼的到底是人还是妖,又或是……

        他心中有了猜测。

        冬季夜晚寒冷彻骨,李氏没一会儿就被冻醒,哆嗦着询问阿厌该怎么办。

        阿厌原本不想管她,但架不住她少侠公子的说好话,于是只能先把她带在身边,再做打算。

        他们继续往西行,李氏问:“公子是要去找他们吗?”

        阿厌道:“是。”

        “他们和那辆车就在我眼前消失了,这要怎么找?”

        阿厌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鬼族,比妖怪还难以捉摸。”

        “人死了都拘在地府,怎么会出来作祟?”

        阿厌解释:“寿终正寝的人当然会到地府报到,但总有一两个死于非命的不甘心的有牵挂的想在人间逗留,久而久之地府也懒得管他们,他们回不去,只能在人间游荡,变成祸害人的玩意儿。”

        李氏感慨:“乱世啊,才有这么多人枉死。”

        他们继续走了一段,前方突然亮起火把,阿厌站在原地,李氏机警地躲在他后面。

        对方有很多人,火把攒动,显然也看见他们了,为首的一人脚步稍慢,随即又快起来。

        等看清彼此后,他们全都放松下来。

        都是人模样,至少外表看起来是这样。

        阿厌看着对方清一色的深蓝直衣黑色斗篷,心中有了计较,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你们……是人是鬼?”

        清亮的女声响起:“公子莫怕,在下无双门章如玉。”

        阿厌脑中搜索,洪城无双门掌门座下似乎确实有个本领颇高的女弟子,喜欢作男装打扮,好像就姓章。“哦……是人就好。”他小声道。

        “敢问您二位是……”

        “我叫阿厌,身后这位是李夫人,我俩也是路上刚认识的,从柳县县城出来,结伴而行。”

        “柳县?”章如玉身后的几名年轻男女躁动起来,其中一人问,“里面现在什么情况,还有活口吗?”

        章如玉喝止住询问,说道:“我们外出办事,夜宿柳县城外的东汝村,大约两个时辰前我们察觉周围气氛异常,派人去柳县查看。结果他们回报说柳县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昏死过去,只有极个别人还清醒着。”

        “确实是这样,我也看了几户人家,全都昏睡不醒。”阿厌打了个激灵,四处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快吓死了。”

        “别怕,有我们在,邪祟不敢靠近。”章如玉安慰了几句,又问,“你们这一路走来,还碰到过其他人吗?”

        “没有。”阿厌看了眼李氏,李氏会意点头附和,“只有我们两个。”

        “夜路危险,不如你们先跟我们一起,等天亮再走。”章如玉不由分说,招来一个年轻男子,“这是我师弟季如意,他会带你们去我们在东汝村的落脚处。”

        阿厌点头说好,心中却疑惑,洪城无双门离此地足有三百多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柳县能有什么差事需要派章如玉这种能独当一面的大弟子亲自督办。

        随后,他释然,怎么没有,从梅妖开始,无论是原妖鬿雀还是地狱恶鬼,不都是冲着藏宝图来的嘛,看来无双门也想分一杯羹,只不过被人捷足先登了。章如玉说是为他们好,其实不定想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

        他拉了拉李氏的衣袖,走慢些,小声道:“待会他们问你什么你就推说不知道,一切我来作答。”

        李氏这一夜已经吓破胆,早没了主意,此时巴不得装聋作哑,马上答应下来,只求天亮赶紧回到临近县城的娘家去。

        走了大约两刻,前方星星点点灯光无数。待到近些阿厌才发现这是个废弃的月老庙,里面有五六个身着深蓝衣袍的青年男女站着说话,地上还坐着二十几个不同服饰的男女老少,神情木然。

        季如意直奔其中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说:“焦师兄,大师姐又遇到两位来自柳县的幸存之人,让我带回来了。”

        姓焦的男子看过去,视线略过李氏落在阿厌身上,直觉这位来历不一般。他让季如意把李氏带到一旁喝些热水暖身子,自己则走到阿厌身旁:“在下焦如沛,敢问少侠如何称呼?”

        阿厌收敛气息,唯唯诺诺:“我叫阿厌,不是少侠,是去柳县投奔亲戚的,路上耽误了行程,晚上才到,可我叫不开门,翻墙进去才发现全都睡死了怎么也叫不醒,我出来后不知该怎么办,路上碰见与我情况相似的李夫人……”

        焦如沛是无双门中数一数二的弟子,常年在外行走,江湖经验丰富,对阿厌的说辞是半个字都不信,端看对方这身用料考究的衣衫就知道绝不是什么投奔亲戚的穷小子。他道:“你不用怕,我们是洪城无双门的,专门除妖捉鬼,你在这里很安全。”

        阿厌谢过,找了个空地坐下,闭目养神。

        天蒙蒙亮时,章如玉带着人回来了,又领回二十几个人,焦如沛迎上去,安排人手把他们安置好。“师姐……”他欲言又止。

        章如玉眼神示意他出去说。

        阿厌捕捉到他们无声的对话,起身走到外面一棵树下,解开裤带装作解手的样子,实则调运心法,偷听谈话。

        章如玉道:“前后去了三波人,加上最后一次的总共也就有五十来人没事,其他的全都呼吸微弱,状如死物。”

        “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在短时间内干出这么大手笔?”焦如沛说。

        “还有一事,我们在一处客栈内发现了打斗痕迹,”章如意声音发颤,“以及残留的妖气和一地血肉。”

        “有捉妖师来过?”

        “应该是,看样子是成功诛杀了妖物,但手法用的是掩日星残。”

        焦如沛倒吸口凉气:“如今会这等法术的人可不多了。”

        章如玉道:“带回的这些人要一一查问,看有谁知道穆逢春的去向。”

        “听说穆逢春本人就是捉妖师,该不会就是他用的掩日星残吧?”

        “要是这样,我们这些人加起来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要不要跟师父说?”

        “先不用,等咱们找到确切行踪再通知他老人家,免得又被说是一事无成。”

        焦如沛又道:“师姐,你都瘦了。”

        章如玉低声道:“人多眼杂,咱们还是……”

        “怕什么,等此间事了,我就禀明师父,让他做主为我们主持婚事。”

        ……

        阿厌不再听下去,心道原来这俩还是一对儿,真是难为他们还要在人前装出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要是章如玉所言属实,那他的疑问和焦如沛一样,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能弹指间让全城之人跟丢了魂似的。

        丢魂……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明白了。

        从柳县带出来的人大多是外乡口音,一个本地的也没有,所以昏睡的无一例外都是本地居民。

        这算是一个共同点。

        他转身进到小庙之内,摇醒尚在睡梦中的李氏,问:“你是哪儿的人,柳县的?”

        李氏揉着眼睛道:“不是,我是临近盘水镇的人。”

        “那怎么会在柳县开客栈?”

        李氏叹气:“那也不是我的客栈,是……老潘的。”她现在谈论时已经能心平气和,“我早年守寡,后来回到娘家居住,半年前去柳县办事,就住在老潘的客栈,后来我们熟络了,他说自己是个鳏夫……我见他人不错,对我也好,就和他在一起了,只是还没有正经嫁娶。”

        “所以,你算是盘水镇人士。”

        “可以这么说。”

        阿厌此时心中已经有了轮廓,能大规模地把人的魂魄从阳间抽走的,只有一人能做到——泰山府君。他不仅有这种本事,也很好操作,只要拿着柳县的生死簿,把里面居民的名字全部勾中,就能轻松实现。而且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穆逢春他们遭遇恶鬼追击的事了。

        可泰山府君要玉魄珠有什么用,他虽掌管阴司但本身却是位列仙班的上神,玉魄珠于他来说就跟普通珠子无异。

        他嘱咐李氏:“这帮人待会儿还会盘问咱们,你该知道如何回答吧。”

        “知道,我已经想好了,就说自己也是投奔亲戚的。”

        “那就好,到时候无论他们要如何,你都坚持回娘家去,不要听信他们的话。”

        “为什么?我看他们是好人。”李氏裹着一件厚实的披风,这是季如意给她的。

        阿厌心中好笑,无双门也就能在远离洪城地界的时候装装好人,他们在洪城的风评可不太好。或者说在整个捉妖门派的圈子里名声都很差。他们曾经干过一件十分恶劣的事:哄骗普通百姓前往深山采矿,实际拿他们当诱饵,引诱山怪现身……

        “你也年纪不小了,该懂得有些事不能看表面。”

        李氏想起情人的事,默默点头,忽道:“那老潘最后……”

        阿厌低声道:“我还活着,你说他会怎么样?”

        李氏心情复杂,只道:“我明白了。”

        这时,季如意走过来,拿了两张饼递给他们:“快吃吧,在村口新买的。”他年纪不大,看着只有十七八岁,俨然是无双门中最小的,性情也更活泼。

        阿厌边吃边问:“接下来怎么办?”

        季如意盘腿坐在地上:“还不清楚,听大师姐怎么安排吧。”

        “我们能回家了吗?”阿厌试探道。

        “应该……能吧……”季如意显然也不太确定,“大师姐说还要再问问情况,之后应该就散了。”

        “问什么?”

        “我们在找一个叫穆逢春的捉妖师。你们知道吗?”

        “没听说过。”阿厌外头问李氏,“你呢?”

        “不曾。”李氏补充道,“这一路黑乎乎的,我就只见过身边的这位兄弟,没见过其他人。”

        正说着,焦如沛走过来,看了眼季如意,后者在他眼神示意下把李氏带到一旁。等周围的人都走光了,他对阿厌低声道:“兄台一看就身手不凡,不如交个朋友。”

        阿厌不解:“什么身手啊,我就是个磨坊场的伙计。”

        焦如沛善解人意道:“我知道出门在外需得谨慎,但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只想互相有个照应。”

        阿厌茫然无措,低头啃了几口饼,吃完后又用袖子擦了嘴,这才结结巴巴说道:“我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以前在磨坊场干活,后来主家因事关闭了磨坊场,我没了生计,这才想着到柳县找我表舅。临行前,以前的东家怕我被表舅家看轻,特意给了我一套衣服换上。”

        “是吗?”焦如沛仍是半信半疑,一伸手抓住阿厌手腕,五指收紧。

        阿厌疼得大叫,捶打他:“你干什么啊!松手……疼死了……快松开!”

        焦如沛暗自运功想探知阿厌底细,但从手腕命脉上来看,阿厌确实什么都不会,再看那张满头大汗的脸,不似是装的,他有些犹豫了。

        “求求你,放手啊……”带着哭腔的哀求引起不远处季如意的注意,他跑过来,道:“师兄在干嘛?快松手,再这样下去骨头就断了。”说着,就去掰焦如沛的手指。

        焦如沛不情愿地松开,退后一步拱手道:“是我唐突了,小兄弟见谅。”说完,转身而去。

        季如意看着阿厌隐隐泛青的伤处,很过意不去:“对不起啊,我师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平时不这样的,我替他道歉。”

        阿厌惨白着脸,轻揉手腕,忍痛道:“没关系,谢谢你帮我。你去忙吧,我坐一会儿就好。”他背过身去,手腕上的疼在其次,最难受的是刚才强行压制功体气脉,导致经脉受阻,几处要穴突突跳着疼,好像要爆裂开,整个人都发昏。季如意见他不想多说话也就没有继续徘徊,带着歉意离开。阿厌暗自调息许久,才慢慢缓过来,再转身时,就见焦如沛神色凝重,正往他这边看过来,他不愿再生事端,极力装作无辜害怕的样子避开视线,和角落里的李氏坐到一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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