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48 飞鸣天上来-3
此事一成,马援、冯糜等水师中效命的幕僚无不大受鼓舞。
“汉代以来未尝有过,兵不血刃,建流芳百世之功业!”
马援送走占城王,在码头遇见冯糜时,已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低声对他道:“你我都要上史书了!”
冯糜满心奇怪,交涉完互市的事情,当即前来寻找马援,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正碰上冯糜在自酌自饮,书桌上摊开一册记事簿,墨痕尤新。马援说此事将来必上史书,不管史官怎么写,如无亲历之人的佐证便是一件憾事,所以他文思如泉涌,送完回到船舱中,便提笔记下王师重回占城之事,下笔前言一挥而就,意犹未尽,便拉着冯糜小酌了两杯。
熙宁年间,宋国发大军十余万征伐安南,损兵折将却只草草收场,没得到一寸土地。
占城尚在安南之南面,南海水师轻描淡写便取得了开港口、筑堡垒、驻兵保护商旅的权利,怎不叫人大喜过望。就连冯糜这经手之人,都没料到这事居然轻描淡写就办成了。马援闻言也大为感奋,船上水手只是单纯地和那些羡慕占城分舰队可以靠港停泊,不用再冒险远航大食,文官幕僚们更能体会到在占城驻军的巨大影响,像马援这等年轻士子,身上涌动着的都是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热血,反而更盼望着再度起航,见证更多的名垂青史之事。
海上开疆拓土,孤立的港口城堡,实际上布下了笼罩整个西南海域的一张大网。
每处驻屯的兵马虽然不多,但背靠着大海,随时可以得到来自海上的后援,当地诸侯也不敢轻举妄动。这种一步一跳的法子,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水师的势力布满整个稀罕海域。
赵行德将港口布子做“大飞”,将水师船队叫“鸟群”,私下又管这些港口叫做鸟巢。
马援和冯糜等幕僚刚开始知道这个计划时,几乎无人以为这是可行的。甚至有人私心揣测,赵行德受到了夏国方面急速进军的压力,又担心孤军深入,所有才不得不做出这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保障水师后路的计划。熟料在占城谋取第一个据点竟易如反掌,叫人大喜过望。
这只是囊括这万里海疆的第一步而已,未来想想都心潮澎湃。
“逢此盛事,当浮一大白!”二人心绪激动之下,不免推杯换盏。
一来二去,由兴奋而微醺,继之以酩酊大醉,犹自大声说着醉话。
“......秋冬射猎,春夏读书,图死后得题墓道曰‘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平生愿足......”
冯糜的仰面朝天,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拍案道,声音似断似续,带着一股悲怆激烈之气。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头栽倒在书桌上,伏案呼呼大睡过去。
“冯兄,冯兄?!”马援吟了一首古诗,没有听到喝彩,低头再看,这人已梦周公去了。
“安坐家中,醉生梦死?!酒色财气,全都是暮气呀暮气!”
“听好了,男儿要死于边疆,以马革裹尸还葬!”
马援不由得有些不满,拍案而起大声唱道:“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他举目四顾,居然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豪情满怀之后,酒意上涌,只觉天旋地转,倒下大醉了过去。
............
“当初三千人守孤城南山堡,十万辽贼尚且不能攻破,占城港一千守军足矣。”
白虎堂内,刘志坚展开的地形图,一一对照了拟修建的角堡图样,沉声禀报着。
“原先的地图有些差错,不过,这两天现场勘测下来,误差已经初步修正,并不影响修筑角堡。大概半年以后,占城堡就有自守之力。城内储存的粮食足够一万人支撑半年之用。”
船队到了占城以后,冯糜等关东文官与占城小朝廷“协商”分舰队驻扎事宜,刘志坚、高肃等谙熟守城的将领则负责军城和港口的选址建造事宜。占城堡是仿南山城样式构筑的一座角堡,虽然守军只有千人,却安置了铁桶炮三十多门。赵行德是根据锦檐府细作带回来的地图选定的地点筑城,营造图样早在杨州便设计好了。锦檐府细作绘制地图之精细,就连刘志坚也暗暗心惊,暗道关东并非无人。根据再度实地勘测矫正,营造图样稍作修改就可以用。
“守军虽只有千五百人,”赵行德沉吟道,“算上家眷和逃难百姓,万人存粮并不多。”
“这里水道开阔,如果断粮断水太久的话,暂时撤走也是可以的。”
司南伙长,大学士时恒指着港口外海的海图解释道。
新建的占城堡距离占城王城有一段不短距离,王城背靠内陆,面朝大海,占尽了水陆地利,而占城堡则类似于南山城修筑在一整块深入海洋,三面环水的岩石山上。石山上虽然没有泉水,但占城一年四季雨水极为充沛,只需挖好储水池,就没有缺水之虞,若论易守难攻之处,还在南山城之上。商会自治的区域和货栈修筑在附近,这条陆路虽然很容易被占城军队封锁,但就军城本身来说,三面环海,既易守难攻,后路也畅通无阻。以分舰队的力量,外敌从海上完全封锁宋国船队。
“很好。”赵行德笑着点了点头,“这几天,辛苦了你们三位了。”
在扬州、广州之时,南海水师幕府就在做着在西南海各处要地筑城驻军的准备。
虽然如此,三人能够在水师停留占城这短短两天时间,便将占城堡的修筑和诸军事宜大体规划完成,也确实是令人惊叹的成绩。时恒水文造诣极高,刘志坚和高肃均是跟随了赵行德多年的部属,用起来真左膀右臂一般顺手。三人因为勘测筑城的事,水师停泊占城以来,连王城都还没有进去玩过一趟。不过,若非他们三人,换任何别的人来办这件事,赵行德也不会这么放心。
“时大学士,觉得西南海这一片怎么样?还算是个百姓安居乐业之所吗?”
赵行德这一问,刘志坚和高肃的目光都看向时恒,他虽然是水师的司南伙长,但他另外有大学士身份,所以算是西南海军司的客卿。夏国人人识字,尊师重道并不逊于关东,学士府又掌管着天下教化。因此,赵行德对时恒另眼相看,刘志坚、高肃等军官也视为理所当然。此次时恒跟随南海水师出征,同时肩负了学士府的在西南海观天侧地,采集各地物产的任务。远航完成之后,时恒很可能返回长安学士府。因此,赵行德对待时恒也存着一份客气,如果不是军议的正式场合,都尊称他一声“时大学士”。
“怎么不是安居之所,稻米一年三四熟,蛮部又分散衰弱,简直是天赐之地。”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啊。”
时恒常年在海上漂泊,豪爽不下漠北的军士,他毕生以勘测海路,寻找新的土地为业。赵行德就此事问他,他自然不会扭扭捏捏,直截了当道:“上将军继受了开拓西南海疆之重任,应该早有成算才是。占城王答应我们在这里筑城屯兵,可不是他一时糊涂,更非侥幸。然而,蜀国和大理联兵能够速战速决灭掉安南,实在是侥幸。如果不是安南朝廷自恃称霸一方,居然起倾国之兵和蜀军约期决战,以至于一败涂地,安南战事还不知拖延到什么时候。所以占城距离蜀国,或是宋国最近的城池,有数千里之遥,如果从陆上发兵征讨,胜败先不说,单单一个粮草转运的耗费,安南王只一个拖字诀,就能把大理和蜀国给拖得罢兵言和。”
“时大学士之言不错。”刘志坚点头道。
“正因为此,安南王、占城王,向来都不服中原上国,给予好处便来朝拜,不给好处,说不定就要出兵侵扰。为何这次占城王如此好说话?说白了,不过是主客易势而已。我水师大军浮海而来,大海就是通途,一条大海船所载之粮草,足供数百人半年,不需牛马转运耗费,就节省了九成的粮草了。占城王若忤逆了上将军之意,水师战船今天可以来,明天也可以来,他占城王临海筑城,唯有日防夜防,只有吃亏的份儿,却没有足以匹敌的水师,明明知道我们志在囊括整个西南海域,这张网将来必然会越收越紧,网中的这条鱼却只能蹦跶几下而已。”
时恒要说服护国府为勘测海疆出钱出力,自然有所准备,再加上在西南海水师中耳闻目睹,平常不时与水师军官讨论军略,更是头头是道。他说完之后,高肃和刘志坚都颔首赞同。
“大学士就是大学士,”刘志坚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行军司马呢!”
“时大学士,”高肃也笑道,“干脆来我们西南海水师算了。”
时恒的性格直率,听了二人没口子的夸赞,竟然没有随口谦虚,而是低头呵呵笑了起来。
“正是。”赵行德也笑着附和道。他看向高肃、刘志坚二人,似乎是随意说道:“你们也考虑一下,西南海既然是安居乐业之所,干脆把家眷都接过来好了,这里有万里海疆,列岛无数,正需要你们扎下根来开枝散叶,若经营得好了,功业也未必逊于在大食裂土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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