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日王一时失态竟然放下一国之王的身段，让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两人谈判的节奏在不知不觉中落入郭业的掌控中。

        当局者迷，这是戒日王没有察觉的。

        然而旁观者清，拉迦室利公主已经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此时，她对郭业的评价瞬间拔高，由衷地暗暗赞叹，圣僧果然没有骗我，此人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不过她还是保持缄默，不去小心提醒自己的父王，也不去刻意破坏此时两人谈判的局面，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旁观看着。

        “郭唐使，你倒是说啊，贵国皇帝到底还想怎么样？”

        戒日王再次失去方寸，加急催促着郭业。

        郭业莞尔一笑，悠悠抬起右手掸了掸胸前衣襟的灰尘，缓缓说道：“戒日王，单单退出西域诸国联盟，自然远远不够。吾皇陛下希望戒日王一统南北天竺之后，必须向大唐称臣纳贡，并无条件开放通商口岸，凡大唐商旅进入天竺国，无需缴款纳税，而且必须受到天竺国的保护，不让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

        “什么？”

        “称臣纳贡？”

        “无条件开放通商口岸？”

        “不行，欺人太甚！”

        嚯~

        戒日王怒然而起，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激动地抗议道：“不行不行，万万不行，贵国皇帝的这些要求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不仅有损我天竺国的利益，也大大损害本王在天竺国的威望。这要求不仅苛刻，更是耻辱，恕本王难以办到！”

        “噢，是吗？”

        郭业也缓缓起身，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看着戒日王，淡淡笑道：“戒日王，您不再考虑考虑？”

        戒日王执拗地摇了摇头，非常干脆地拒绝道：“无需考虑，如此苛刻和耻辱的条件，恕本王无法答应！”

        郭业哦了一声，拍拍手，示意道：“那就一拍两散呗，我们大唐总不能跟个冤大头似的，一味地付出而不求回报吧？戒日王不答应，我想南天竺三国的国王应该很乐意得到大唐的扶持和帮助，一起瓜分北天竺吧？好像南天竺紧邻大唐南疆一带，那地方正好有大唐陈兵十万，我想贵国南边的三位国王应该会喜闻乐见，欣然应允此事哟！”

        言下之意，戒日王不答应要求的话，那么大唐便会转而帮助南天竺，灭掉北天竺。

        “放肆，你敢？”

        戒日王闻言顿时心急如焚，咆哮道：“郭业，别以为你是大唐使臣，本王就不敢将你怎么样。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让人将你拿下处死，让你不能活着离开曲女城？”

        “哈哈……”

        郭业仰头大笑，狂态恣意地叫嚣道：“戒日王，郭某早就说过，若是怕死就不会奉旨出使北天竺了。你真以为杀了郭某就能保住你北天竺国不被南方三国吞灭瓜分吗？郭某一人身死有何惧？大唐自会陆续派出使臣出访南天竺。我还是那句话，此事完全取决于戒日王你本人的态度。”

        “你……你……”

        戒日王被郭业这番混不吝的话给呛得无可奈何，心中愤怒气得胸口此起彼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尽管他不爱听郭业的这些话，但是不得不承认，郭业说得是事实，杀掉一个大唐使臣有何用？能阻挡得住大唐联络南天竺覆灭北天竺的脚步吗？偌大一个大唐帝国，难道还不能源源不断派出使臣吗？

        若是答应，那便是北天竺之耻，他戒日王之耻，是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

        若不答应，那便是北天竺之殇，大唐帮助南天竺三国，毫无疑问，覆灭北天竺指日可待。

        一时间，戒日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沉默了下来久久无话，让整个现场的气氛为之肃穆宁静起来。

        就在这时，拉迦室利公主突然起身，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向郭业问道：“郭唐使，本公主想问你，若是大唐助我父王一统南北天竺后，那么天竺国向大唐称臣纳贡之事，本公主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两国永缔万年之好，成为百世盟国？”

        郭业讶异地看了一眼拉迦室利公主，发现这女人虽然隔着面纱，但是望向自己的眼神却是不断向自己传递一种信号，一种配合的信号。

        因为郭业从她的这句话中可以听出，她这是在偷换概念，来改变戒日王的心结，在加速戒日王接受自己这些要求的进程。

        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

        这明显就是不平等条约，她为何还要胳膊肘往外拐，帮助自己呢？

        郭业非常不理解，从她突然出现在驿馆提醒自己今天宴无好宴，到今天从头到尾她都在若有若无地帮助自己，她到底图得什么？

        不过他很清醒，现在也不是去琢磨这事儿的时候，现在还是以攻坚戒日王为主。

        随即，他冲拉迦室利公主点了点头，应道：“正是！”

        果然，这话一出，戒日王虽沉默不语，但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

        紧接着，拉迦室利公主又问：“那这么说，将来大唐不仅会帮助我父王统一南北天竺，还会分一杯羹与我们天竺国了？”

        郭业狐疑地问道：“长公主殿下所说的分一杯羹是指……比如呢？”

        拉迦室利公主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然后向郭业问道：“想必吐蕃覆灭之后，大唐肯定会不止于此，薛延陀、高昌、西突厥、乃至大食国应该都会在大唐蚕食吞并的范围之内吧？”

        郭业道：“这是自然，我大唐皇帝一代雄主，顺者昌，逆者亡，此乃大唐帝国定下的铁则。”

        拉迦室利公主道：“那好，如果将来大唐覆灭西域诸国，想必身为臣国的天竺国也要和泥婆罗国一样出兵吧？那到时候，会分我们领土吗？会分我们人口吗？会分我们牲畜吗？如果大唐能与我们天竺共享战果，便是称臣纳贡又有何不好？父王，您说是吧？”

        郭业听罢，不由暗赞一声，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几句话就戳到了戒日王的G点上。

        因为，郭业发现此时的戒日王也是抬起头来望着自己，双眼炽热透着贪婪的欲望。

        这位国王看来被女儿说得动心了！

        郭业嘴角微笑，心道，反正是空头支票，老子许你又有何难？

        他知道自己这次矫诏和假冒使臣出使北天竺，如果不拿点实惠的东西回长安，李二陛下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己，而且长孙无忌等人肯定要往死里整他。

        所以，他必须要让戒日王签订一系列对大唐大有裨益的条约，不然纵是安然回到长安，那也是脑袋难保。

        随即，他郑重其事地点头应道：“只要戒日王与我大唐签下条约，称臣纳贡，开放通商口岸，那便是大唐的永世盟国。到时候，西域诸国的领土中，势必有天竺国的一份功劳。呵呵，西域诸国何其之多，我大唐帝国也未必都能吃得完。戒日王，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唔……”

        戒日王沉吟了一声，看了一眼拉迦室利公主，突然有些疲惫地问道：“拉迦室利，我的珍珠，你觉得父王该如何选择？”

        拉迦室利微微一笑，恭敬地回道：‘父王，您是天竺国的太阳，对于天竺国的未来，只有您自己才能作出抉择。不过女儿觉得，与大唐联盟，对我天竺国而言，完全百利而无一害。几百年之后，天竺国的子孙后代们肯定会为此而感谢您，歌颂您。”

        戒日王听完拉迦室利的话之后，苦大仇深的脸上终于渐渐变得有些缓和，看了一眼郭业，握紧着拳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应道：“好，我答应你。天竺一统之后，向大唐称臣纳贡，向大唐无条件开放通商口岸，大唐商旅进入天竺国，将会受到保护。郭使臣，还望你早些安排泥婆罗国的高山鬼兵进入我国吧。当然，郭使臣暂时还得留在曲女城，调兵之事还得由你那位夫人去办。”

        郭业耸耸肩，笑道：“当然，我会留在曲女城。戒日王，既然你已答应吾皇陛下的要求，那等泥婆罗国的三万鬼兵进入贵国之后，我们便开始签订条约，落实条款吧。”

        “好，本王答应你！”

        “一言为定，戒日王，不如咱们将这签订条约定名为《曲女城条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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