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善注视着他，感到掌心下的心跳在不可抑制地加速。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日记本上记录下的话语。

        ——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在遇到某个人之前，感到整个世界都是晦暗无趣，黑白单调；直到他的到来，天空开始变得蔚蓝，阳光开始变得灿烂，蝴蝶与彩虹的颜色才开始变得五彩斑斓。

        她的笔迹在这个问题下面一笔一划地写下答案。

        ——沈敬宇。

        好爱你啊，沈敬宇。

        温善僵硬地抽回手，干巴巴地说：“那个，你、你们都能不能先让我缓和两天？”

        “当然，当然。”

        沈敬宇注视着她，红红的眼眶里有一种摇摇欲坠的破碎感，但因为她的话语，又藕断丝连地把碎片拼凑在一起。

        “我可以等你，永远。”

        温善干笑了一声。

        永远这个词语太沉重了，即便是对着她的父母，温善都不会许下这么无望的诺言。

        “那么……我的父母……他们……”

        她现在脑子有些乱，不得不一点一点地消化着他们给出的信息，不得不接受着不愿面对的真相。

        沈敬宇和小李对视了一眼。

        最终，沈敬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忘了吗，善善？那天，你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所以你和他们大吵了一架。后来，你的弟弟开车带着他们来到这里，想要强行将你带走，我不同意，把他们赶了出去。就在那个晚上，他们出了车祸，无一幸免。”

        温善猝然睁大了眼睛：“……我的弟弟？”

        沈敬宇点了点头。

        “谁？是我堂弟还是我表弟？”温善越听越糊涂了，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来了，因为她记得她这唯二的两个弟弟一个在念初中，一个在念小学。

        这样两个未成年，他们能开车吗？能有驾照吗？

        沈敬宇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意外，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你的亲弟弟，温良。”

        温善惊愕不已。

        温良是谁？谁是温良？

        她的生命中真的存在过这样一个人吗？

        “你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和混乱，所以不记得他也很正常。”沈敬宇犹豫了一下，他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他重新拿回来一本稍微薄一点的相册。

        温善打开来，她发现相册里是一些全家福。

        可能是拍得很少，所以这本相册稍微薄一点。

        上面是他的爸爸妈妈、她自己、还有一个年龄稍小的男孩。

        随着年龄的增加，他的个子逐渐从比她矮到比她高。

        温善更为迷惑了。

        她注视着这个男孩，他的眉眼和父母很像，看来应该是有些血缘关系的。

        但她根本想不起来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他。

        这本相册应该也不是ps的。

        因为沈敬宇根本没必要捏造一个似乎无关紧要、除了能证明她不是独生子女之外的虚构人物。

        所以，她真的有一个弟弟？

        她的记忆真的出现了断带？

        可——

        温善又忍不住再次迷惑，既然全家福上有他，那为什么她的日记里却又对他的存在只字不提。

        她的日记里有父母、朋友、同事、甚至是早市上卖菜的大妈，却独独没有他。

        “好了，别再继续看了。”

        还没等她想出更多的东西，沈敬宇就重新从她的手里抽走了相册，“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你现在的情况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我可不想让你再一次……”

        他的话说到一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笑了笑，不再说下去。

        晚饭很快就好了，小李也离开了他们家。

        温善疑惑地看着她：“既然是末世，物资紧张，那么李医师和顾医生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呢？”

        沈敬宇微笑了起来：“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这就是一句明示了。

        温善赶紧转移话题：“那么，这个世界就剩下了我们四个人吗？”

        “应该是不止的，因为活死人爆发的地点很集中，就在那几个大区，边远地区说不定还有安全区。”沈敬宇夹了一块牛腩放进她的碗里，“但我们这附近的活口不多，活死人出现的初期，根本没有人相信它们的存在，太不科学了，很多人都在质疑医院……”

        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温善觉得自己失去了胃口，她怔怔地问：“那国家……”

        “现在的通信手段都断掉了，水和电也断掉了，还好我囤积了水，也买了发电机，暂时能够缓和一段时间。”

        害怕的情绪自温善的心底升起：“那……等到所有的物资都耗完呢？”

        就算再怎么囤积，也没办法供给一辈子啊！

        万一那些设备会有故障？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等死吗？

        温善感到自己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那我们到时候该怎么办？”

        今天看到的怪物还历历在目，它们看起来恶心、扭曲、又令人毛骨悚然。

        “善善？善善！”沈敬宇第一次对她加重了语气，他靠近了她，紧紧地地握着她的手，“……看着我。”

        等温善仓皇的目光转向了他，他又重新缓和了语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关系的，我到时候会保护你的，我会永远永远地保护你的。”

        温善怔怔地看着他：“你就这么容易把‘永远’这个词脱口而出了？”

        这样沉重的词汇，即便是对着父母，温善都没法信誓旦旦。

        但沈敬宇——

        他好像永远都能轻而易举地许下那些需要用一辈子负责的诺言。

        沈敬宇看着她：“你有三年的记忆都是混乱的，善善，你有三年都在对我质疑、猜忌、充满偏见和冷暴力，但我依然爱你。因为我的心里永远都记得你最美好的样子，这就足够了。”

        温善怔住了，对啊，这三年以来，他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她看着他，自认如果是她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么漫长的等待。

        但是他会。

        “沈敬宇会爱温善三年，还会继续爱温善三十年。”

        他将她的手牵到唇边，落下了轻轻的一吻。

        被他嘴唇亲吻过的皮肤热得像是要烧起来，温善想要抽回手却发现他握得那么紧。

        “别怕，善善，永远都不要害怕。”

        他低声地安抚着她，他的话语好像有魔力一样，温善好像不再那么害怕了，她感到有些安心。

        温善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他：“那，你有应对的方法了吗？”

        沈敬宇弯了弯唇：“当然是有的，不过不到最后的关头，我不会用它。”

        于是温善彻底安心了下来。

        两人结束了这顿晚餐和谈话。

        沈敬宇照例收拾碗筷，温善凑过去想要帮忙，他想要拒绝：“你好好休息就好了。”

        “但我的病已经好了。”温善说，“至少让我帮点小忙吧，我总不能白吃白喝。”

        沈敬宇失笑：“这是你的家，我们是夫妻，这是我们的共同财产，怎么能说是白吃白喝？”

        温善还有些不太能适应作为他妻子的身份，她有些别扭地小声嘀咕道：“现在的婚姻法不是明确规定了夫妻双方额婚前财产划分么？”

        沈敬宇笑了起来：“是啊，因为我在结婚之前，就已经属于你了，是你彻头彻尾的个人财产了啊。”

        “……”

        温善觉得羞耻得想要打个地洞钻进去。

        但沈敬宇完全不觉得那些话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愉快地注视着温善，眼睛里第一次有小星星在闪动。

        温善慌不择路地抢了抹布冲出厨房：“……我去擦桌子！”

        一直到睡觉前，沈敬宇都没有再来打扰她。

        温善得以做一只缩头乌龟，安安静静地洗漱完毕。

        然后等到她安安心心地躺上了床之后，门口才响起了敲门声。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外，是沈敬宇。

        虽然她正在逐渐接受了这些事实，但这并不代表

        他没有进来的意思，看来温善一脸的戒备，只是失笑：“我只是在想，以我们今天的关系缓和情况，我可以跟你说一声晚安。”

        温善干巴巴地道：“……哦。”

        “那么，晚安。”

        沈敬宇微微颔首之后，带上了门。

        “等一等！”

        在门快要合拢之际，温善忍不住叫住了他。

        沈敬宇重新打开了门，他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扶着门框，含笑等着她的回应。

        温善吭哧吭哧地憋了半晌，才小声道：“……晚安。”

        他笑了：“晚安。”

        等沈敬宇离开之后，温善才懊恼地想起，她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她在考虑把大床让给他睡，她自己可以睡那张小行军床，反正她个子小，睡这张床很合适。

        这么想着，温善重新打开了门，沈敬宇今天也没锁门。

        客厅里一片漆黑。

        奇怪，怎么感觉怪怪的？

        温善一边嘀咕着一边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怪怪的。

        随着她的走动，客厅里的灯带依次亮起。

        温善又走了两步才终于意识到了心底的那股违和感是什么。

        她站在原地，又过了一会儿，客厅里的灯带再度暗了下去。

        那一瞬间，温善感到血管里的血液都凝固了。

        ——客厅里的装饰灯带，是声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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