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栀的世界里,谈恋爱从来都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做决定的事情。

        她做什么事情都奢求结果，恋爱也一样。

        如果一件事让她觉得很难有结果，程栀就会想去避免没有结果的选择,为了防止自己在陷入某件事的旋涡之中以后受伤,启动的自我保护机制。

        元旦假期接踵而至,程栀自己在家呆着无聊，约了喻初她们出来喝咖啡。

        白离要忙自己画室的事情，也就没来。

        程栀随便选了一家新开的店，喻初到了以后,第一时间调侃她：“怎么不去你最喜欢的那家店啦？”

        程栀的手捧着杯子。

        依旧是热摩卡。

        她的口味确实这么多年都没变，一如既往。

        喻初随便点了一杯,随后往后一靠，说：“同学会怎么样？我之前提醒你别喝多了玩真心话大冒险啊，你不会翻车了吧？”

        喻初看到程栀这幅样子，就觉得这同学会肯定不简单。

        “你不知道你喝醉酒那个狠劲儿,见到你老情人了吗？”喻初还在笑她,“我猜一下,就你那样吧,你喝多了可能真的会把人睡了。”

        清醒的时候是说说而已，口嗨王者。

        但是醉酒以后,直面内心的所有欲望和念想，程栀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奇妙的勇气魔法,说什么就做什么。

        喻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抬眸笑着看向程栀。

        程栀沉默了几秒,随后十分冷静地缓缓开口：“祁纪阳跟我表白了。”

        “就我高中喜欢的那个人。”

        喻初：……

        她差一点一口水直接喷出来。

        “我艹。”喻初没忍住爆了粗口,“这么幸福？”

        “那你答应了吗？现在在谈了吗？什么时候结婚,份子钱可以少点吗？”喻初问。

        程栀看了她一眼,“我没答应。”

        “？”

        “我们之间，也不是喜欢不喜欢这么简单的事情啊。”程栀说，“是合适不合适。”

        爱情像夏日的暴风雨，激烈又突然，很容易被冲昏头脑。

        但是程栀一直靠自己的理智控制着自己，她知道自己跟祁纪阳没有那么合适，他们之间横着的是家庭背景、成长环境、生活方式的差距。

        十七岁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本来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祁纪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这种平衡。

        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回避。

        “什么？”喻初皱眉，“为什么不合适？因为不合适就要放弃吗？”

        程栀看向窗外，她的语气悠悠的，回忆起这么几年里很多事情。

        “我一直都在放弃。”程栀说，“我甚至清醒的知道，自己骨子里的敏感、自卑和懦弱。”

        她知道自己的所有缺点，被束缚的脚步，无法朝他迈过去的那一步。

        一直以来的冷静和不在意，其实也只是她保护自己的盔甲和伪装。

        “可是有些事情你不去做是永远不知道结果的，还没在一起呢你怎么就知道不合适了？”喻初表示对她这样的想法不理解。

        “人之所以无法成为完美的人。”程栀无奈笑笑，“就是因为无法忤逆自己的本能。”

        很多事情是无法控制的，除了爱情之外，还有自己的所有缺点。

        “如果现在我跟他在一起，我依旧是现在这样，我依旧会因为这些事情感到不适。”程栀的手倏然收紧，“这是挡在我面前的，暂时还没翻过去的山。”

        喻初忽然叹了口气，“那…你们这样很可惜啊。”

        要两情相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还喜欢了对方这么多年，坚持了这么久都没变心。

        程栀很长时间没说话，她也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十七八岁的程栀已经放弃过他一次了，到现在程栀都还记得那段时间自己每天醒来都感觉心口在刺着痛。

        她的清醒自知来得太快。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程栀回想起自己做出决定的那一天，一想起来就会喉间泛酸。

        -

        五年前。

        那年的高温来得格外早，一个炙热的夏天。

        大二开学，大学的课程越来越多，被排得满满当当，程栀刚结束了一整天的课程回到宿舍。

        还没来记得吃晚饭。

        她忽然收到了祁纪阳的信息。

        【祁纪阳】：下课了？

        【程栀】：嗯。

        【祁纪阳】：你这学期课很多啊，都没几个时候找我说话了。

        程栀把自己的课表给他发了过去，回复：【嗯，很忙。】

        那时候是真的很忙，平时除了上课还要忙着参加社团的活动，大二大三又是考证的高峰期。

        程栀丝毫不敢松懈，给自己报名了很多考试。

        就连舍友都说她，“你也太拼了，你说这些证你都考着做什么呀？又用不上，挑一两个有用的就行呗。”

        程栀觉得技多不压身。

        大学的时候各种环境都很好，考证和学习也要方便许多。

        【祁纪阳】：月底我和许让他们要在南城聚会，你来吗？

        【程栀】：我在学校来不了。

        程栀回完，顺手切到外卖软件点了个晚饭，随后起身接水。

        两秒后，银行卡的扣款提示和祁纪阳的信息几乎同时弹了出来。

        【祁纪阳】：最近机票不贵。

        【95533】：您尾号0544的储蓄卡5月18日19时21分消费支出人民币19.8元，活期余额832.06元。[建设银行]

        程栀手微微一晃，杯子里的水被她荡了出来。

        她没回祁纪阳信息。

        但那边一直在发信息过来。

        【对了，我最近准备买个车，你帮我看看哪个色？】

        【上次陪朋友去给女朋友挑礼物也的时候看到个挂坠挺好看的，等你回来送你啊。】

        程栀都点开看了。

        十八九岁的祁纪阳，已经在挑两三百万的车了，他语气却随意地像是在买个两三百块的东西。

        他给她选的那个吊坠，程栀点开以后，保存图片去百度识图搜了一下。

        一万二。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红了，一时间，所有的话都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其实在此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和祁纪阳之间的差距是无法逾越的，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他们之间的山海。

        可能是她努力一辈子都无法跨过的。

        每个女生都梦过嫁给一个富有的公子哥，但是真正遇到喜欢的人跟自己差得这么远的时候，只会觉得这个距离感像是做梦一样。

        他在梦里面，而自己却在现实中站着。

        程栀缓了好一会儿，坐在电脑面前发呆，但是还是下意识地搜了一下最近的往返特价机票。

        最便宜的都要九百多。

        九百多的确算不上贵，家里也不至于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也不会觉得有压力。

        但是程栀一点都不想因为这种朋友聚会，找家里要一千来块往返跑，这本来就是可以不用支出的部分。

        对她来说，这种没有必要的支出就是浪费。

        她就是十分普通的家庭。

        不用担心温饱，喜欢的新衣服也可以买，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是…

        也绝对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挥霍的家庭。

        每个月拿两千的生活费，自己在学校里花绰绰有余，程栀平时不出去逛，学校虽然在安城，但是其实在十分偏僻的郊区，物价也不算高。

        舍友刚好回来，看到程栀在看机票。

        “欸？你要回家吗？”

        “九百多啊，哎，看起来不贵，但是下个月就放暑假了，你这会儿回去多亏啊。”

        程栀看了好久，觉得自己的喉间一紧，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垂着眸咽下所有的情绪。

        “不回，我随便看看。”

        程栀说完，关了电脑爬上床，说：“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先躺着休息了。”

        “啊？这么早？”

        “嗯。”

        …

        最后程栀的那份外卖送过来，她也没吃，舍友在下面疑惑了许久，但也没打扰她。

        明明已经有盛夏的气温，她却用被子盖过了头顶，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看着微博上的回复。

        她之前匿名投稿了一个树洞。

        ——“喜欢上了一个根本没什么结果可能的人怎么办？而且还越来越喜欢了。”

        程栀本来想，大家分别到两个地方上大学，联系见面变少了，以后就不会那么喜欢了吧。

        可是她越来越喜欢。

        【啊，心疼稿主，但是这样的感情真的还是早点放弃吧……】

        【狠心一点，长痛不如短痛。】

        【现在不放弃的话，以后会越陷越深的。】

        程栀把所有的回答全部看了好几遍，就清晰地记得。

        不能再继续联系了。

        所以后来，程栀对自己狠心，让自己不要跟他保持联络，这好像是她唯一可以抽身的办法。

        只是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她的梦里都有祁纪阳的影子，每一天醒来都觉得是噩梦。

        半年后，她手机丢了，所有的账号都被冻结。

        程山说长途也不方便，换个号码吧。

        程栀换了所有的账号。

        重新添加好友的时候，她没加祁纪阳。

        反正，也正好很久都没有说过话，就趁此机会彻彻底底地清理掉。

        程栀加完其他联系人，自己在操场上瞎逛，翻了好遍，没在自己的通讯录看到“祁纪阳”这三个字。

        程栀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她这一生，可能不会有这个名字了。

        明明这对她来说，可能才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感到难过，眼睛很快就红了，鼻头一酸。

        程栀走着走着，前面一阵风吹过来，把她眼里的水珠全部吹落下来，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可是。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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