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番外二
喻迟笙不知道沈靳知为什么会来。
她直愣愣地哦了声,让出门口的位置。
沈靳知朝她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进门。
傅钦延正巧被傅母念叨得头疼,也借口去开门,视线撞上进来的沈靳知:“你怎么来了?”
沈靳知说:“有点事找你。”
傅钦延像是想起了沈靳知说的事,他朝沈靳知身后的人看:“正好,过来教我妹道数学题。”
喻迟笙关了门,正慢吞吞跟在沈靳知身后,低头想些什么没回过神。
听到傅钦延的话,沈靳知抬脚往前走的动作忽地顿住,喻迟笙直挺挺撞了上去。
沈靳知很高,喻迟笙吃痛地揉了揉额头,慢半拍抬睫,眼前的视野全是他宽阔的背。
牛仔外套蹭了些似有若无的雪松木气息。
他似是有些迟疑,重复了遍:“数学题?”
他转身过来,重新打量面前的小姑娘,小姑娘皮肤很白,手吃痛地捂在额角的地方,那双浅色的眸子有些愣愣地看他。
像极了那天晚上的场景。
他凑近,弯下身子盯着她看,他似有若无啧了一声。
他忍着笑问:“什么题不会?”
沈靳知后来还真没再提找傅钦延什么事,傅母见着傅钦延还真找来了个救兵,也不再挖苦傅钦延。傅钦延得了空,应付了几句,扭头就把喻迟笙交代给了沈靳知。
傅钦延其实不担心沈靳知的教学水平,要知道周彦那小子临时拉沈靳知恶补,不也顺顺利利考上了明大。反倒是喻迟笙有点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拿出那道数学题,怕让沈靳知看笑话。
有傅钦延这种哥哥做对比,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出众的天赋,反而时常笨拙得让人发笑。
喻迟笙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沈靳知。
沈靳知没催她,只是坐在一旁的沙发椅,随意翻看了傅钦延放在桌面上的书。
傅钦延不爱看书,桌面上只摆了几本外文书,书的折痕不深,才刚拆封不久。
沈靳知身子坐得很直,动作慢条斯理,翻页也轻,像是怕影响她做题。
明明书房里静得出奇,沈靳知的存在感却很强。
少年五官俊朗矜贵,表情很淡,百无聊赖地翻着那本外文书,看得很仔细。
沈靳知和傅钦延一般年纪,却与傅钦延完全不同,他性子沉稳,情绪已经不显于色。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寡淡冷清,难以靠近。
遇见沈靳知那天,他即便用哄小孩的语气逗她表情也是疏离的。
喻迟笙盯得出神,怕沈靳知发现,恍惚时慌乱翻了几页书,惊扰了房间里的静寂。
好在沈靳知没什么反应,依旧盯着书页看,喻迟笙才松一口气。
二十分钟过去,喻迟笙还是欲盖弥彰地在翻页。
沈靳知终于出声,侧眸看过来,斯文地问她:“不是有不会的题么?”
他似是早发现她的走神。
他放下外文书,朝她走过来。
视线虚虚落在她空白的作业本上,修长的指尖点在纸张上,看着她笑:“是这不会么?”
沈靳知的语气很平淡,音色却很好听。
像夜里一席如水的月色。
喻迟笙立马心虚地合上作业:“没…没不会…只是需要点…”
沈靳知渡过来的全是清寒的气息,让喻迟笙脑子一片空白,连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沈靳知问:“需要点什么?”
她低头不知所措地答:“…时间。”
她像是要给自己找一个答案。
她需要时间来解释她的不知所措。
早恋的年纪对某个异性产生好感是很寻常的事。
可那个异性如果是面前这个人呢。
这是不是很过分。
沈靳知像是被她的话戳中什么,神色有几秒的滞顿,随后才笑:“这样啊。我们的小阿笙这么厉害,那哥哥岂不是帮不上忙了?”
沈靳知连开玩笑的语气都是寡淡的,但他难得笑,那样子很蛊惑人心。
喻迟笙皮肤白,一点脸红都很明显,傅钦延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傅钦延狐疑地看了眼喻迟笙,又把视线挪到沈靳知身上:“教完了?”
沈靳知情绪很淡,斯文与他对视,只是话里有几分笑意:“没有。”
喻迟笙知道自己脸红得要爆炸了,头心虚地垂得越来越低。
好在傅钦延没注意,神情分明是要和沈靳知单独说些什么,拉着沈靳知出了书房。
喻迟笙这才松了口气,大口地喘气。
抬眼看见被沈靳知合上的那本外文书,外文书的名字是烫金的英文花体。
她站起身过去翻那本外文书。
外文书里全是英文,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排着,对喻迟笙来说毫无吸引力。
但她竟然好奇起沈靳知感兴趣的内容。
她粗略扫了几眼,勉强辨认出几个简单的英语单词,又心虚地合上外文书往窗外看。
沈靳知和傅钦延站在庭院里,沈靳知背对着月光,只留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喻迟笙猜不出他们的谈论的内容,
但从傅钦延的表情来看,他们谈的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沈靳知后来还回来了一趟,拿走了那本外文书。
傅钦延不爱看书,见沈靳知感兴趣,干脆送给了他。
喻迟笙是个很准时睡觉的人,但这天临近十点她竟然一直呆在书房里,看着沈靳知去而复返。
沈靳知面上表情依旧很淡,但瞧着她,桃花眸稍稍弯了弯。
“怎么还在这?”
大概是心虚,喻迟笙看向沈靳知的时候有些恍惚。
她头垂得很低:“...刚写完。”
沈靳知扫过她面前的作业本,恍然大悟地“啊”了声,随即笑着对她说:“辛苦了。”
他语气轻淡,不像是夸赞,倒像是揶揄。
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才从他轻淡的语气挣脱出来。
喻迟笙忽地抬头问他:“可哥哥你还没教我呢。”
他难得有几秒的迟疑,笑意让淡漠的桃花眸沾了点烟火气,格外招人。
他走近,歪头瞧她的表情,似是觉得有趣:“下次吧。”
这两年来,喻迟笙很少见到沈靳知。
他与两年前似乎毫无差别,只是情绪变得更淡更不可捉摸。
他性子这样淡,压根不想跟人扯上关系,做什么承诺都像是在说谎。
但他那语气却很难不让人动容。
即便知道是谎言,也让人忍不住往下刨根问底地试探:“还会有下次吗?”
尽管沈靳知的表情在月色里覆上一层郁色,但只要沈靳知愿意开个头,喻迟笙想她大概会骗自己相信。
她不死心地盯着他看,沈靳知的眉眼生的很好看,是很标准的桃花眼,看狗都深情。再盯下去,喻迟笙觉得自己就像那只狗,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问沈靳知会不会有下一次。
沈靳知看着她,忽地笑起来。
他压着那很淡的笑意,缓声道:“会有的。”
明明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再寻常不过,喻迟笙回想起来,却仍旧多了层少女的滤镜。
里头满满是她对他的迷恋。
-
国庆假期的第一天,章诗虞果然跑上门来。
一大早按响了喻迟笙家的门铃。
喻迟笙虽然性子温和,但起床气尤其重,像是把所有脾气都用在了这上边。
章诗虞礼貌地跟傅母问好后,冲进房间要拉喻迟笙出被窝。
“笙笙,笙笙!”
“嗯...嗯...”
“别睡了!”
“...好。虞虞我真的太困了,你让我再睡一会。”
因为昨天沈靳知的回答,喻迟笙竟然失眠了,一晚上没睡着。
快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章诗虞发现喻迟笙眼底的乌青,语气才柔了点:“...那行吧。”
喻迟笙听出章诗虞不大高兴,闭眼去拉章诗虞:“虞虞你要不也睡会?”
章诗虞看喻迟笙没一点要去荔城古刹的意思,垂头丧气地抱住喻迟笙:“笙笙!你就陪我去嘛!”
喻迟笙真诚地问:“古刹可以求学业吗?”
喻迟笙长相明艳,偏偏生得一双清亮的杏眸,问什么都让人不忍心敷衍。
章诗虞想了一百个理由骗喻迟笙,最后都败下阵来:“不可以。”
荔城古刹在几百年前也算是被香客踏破门槛的古寺。
不过它的衰落呢,也有道理。
荔城地处丘陵西南,原本正正好供奉着普贤菩萨。
不过那时荔城的县令极其相信鬼神之说,古刹里供奉的便成了地藏王菩萨。
鬼神之说向来难语,那一百年来荔城的百姓每每去荔城古刹跪拜,求事业前途都不得菩萨庇护。
地藏菩萨常住地狱,立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愿,她救度众生,自然对名利这些不大看重。
后来百姓们请回了普贤菩萨,效果都不佳。
求神不灵验,加上山高路远,古刹自然没了信徒,慢慢衰落。
章诗虞说的头头是道,喻迟笙听了十几分钟才听出意思。
她起床洗漱,嘴里全是牙膏沫:“所以古刹是不是求什么都不灵?”
章诗虞神秘兮兮地说:“最近求姻缘挺灵的,比慈恩寺还灵。”
慈恩寺在明城,历史比荔城古刹还要悠久些,不过慈恩寺主供奉的是观音大士,这百年来一直都是香火鼎盛,比起地藏王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庙宇都热闹。
地藏王菩萨供奉在慈恩寺最高的庙宇里,因她立下度尽众生的誓愿,供奉她的庙宇前有一棵千年历史的菩提树,菩提在佛教中被当成神木,因而菩提也是摒除贪欲杂念的象征。
不过慈恩寺因观音大士而出名,那棵菩提自然也成天赐姻缘的使者,为人类的喜怒哀乐而生。
荔城古刹的地藏王菩萨也似是有了慈恩寺菩提的灵性,也牵起姻缘来。
虽山高路远,好在只要信徒足够心诚,这姻缘竟也灵验。
喻迟笙自认为自己不是虔诚祈求神佛的那一类人,自然率先把自己排除在心诚的信徒之外。
“那我就不去了吧。”
“为什么?”
喻迟笙朝章诗虞笑笑,明白得很:“我心不够诚。”
章诗虞嘟嘟囔囔说:“这哪是你说了算。对!笙笙你说的也不算呢!”
“那谁说了才算?”
“起码也得地藏菩萨说了才算。”
喻迟笙正想笑着回章诗虞,视线忽地顿在书桌面上。
那上头放了本很厚的外文书,是她昨天偷偷从书房抱回来的,封面是烫金的英文花体,十分洒脱。
和沈靳知那本如出一辙,是续集。
她心思通透,这时候却也苦恼,对着那本外文书走神。
许久,才回神说:“那也太麻烦地藏菩萨了吧。”
-
国庆第一天,章诗虞还是没去成荔城古刹。
听说这天古刹人山人海,香火全都浸在迷蒙烟雨中。国庆那一周,荔城都在下雨,后来有人浪漫地说,这是地藏菩萨为了考验她的信徒是否心诚。
可章诗虞不领情地说,要是地藏菩萨真的慈悲为怀,就不该为考验她的信徒借来一场雨。
喻迟笙没笑,反而诚恳地给她列出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她那个心诚的信徒特别的倒霉。
国庆过后初三再没假期,章诗虞也抽不开时间再去荔城古刹。
每到下雨天,章诗虞就哀怨地看着窗外的雨走神。
那段时间章诗虞难得发现喻迟笙走神,喻迟笙也心不在焉地在看雨,不知道在想什么。
初三毕业那天,章诗虞终于把去荔城古刹的事提上了日程,拉着喻迟笙去了一次。
初三毕业后,喻迟笙上了荔城最好的高中,顺风顺水地考上了明城大学。
在谢师宴上,平日闹腾的少年穿上西装故作大人模样向师长敬酒。
可再正经也少了那份气定神闲的气度,满是少年意气。
喻迟笙与同学习小组的女生坐在一起,安安静静看着那一群少年敬酒。
章诗虞和喻迟笙一起考上了荔城最好的高中,还是和喻迟笙同班。
章诗虞时刻盯着老师周边的动态:“我说,他们不能喝就别喝,非要逞什么强,穿上西装还真以为成男人了啊?”
身边的女生啧了啧附和道:“就是就是,虞虞你看那谁喝了杯啤酒就趴下了,还没我能喝呢。”
喻迟笙垂眼,用筷子挑出不喜欢的葱,像是对章诗虞她们谈论的内容毫不关心。
直到章诗虞提到她的名字。
章诗虞提议道:“笙笙要不我们也去敬个酒?”
喻迟笙慢半拍抬眼:“啊?”
“啊什么啊?”章诗虞把酒杯推进喻迟笙怀里,朝她使眼色,“一班的在那。”
喻迟笙往聚集的人群里看,一眼就能看到出挑的那个少年。
少年高高瘦瘦,身姿挺拔,穿了套黑色西装端着酒杯在其中,天花板顶灯勾出他清冷的轮廓,斯文得过分。
俨然是那群少年里最赏心悦目的风景。
她一恍惚,像是透过那少年看另一个人。
身边那桌的女生也认了出来:“谢斯然啊。一班也在这聚餐?”
她左边的女生附和:“好像是。”
因为谢斯然的出现,老师身边围了更多的人。
章诗虞正费劲地拉着喻迟笙往里挤,还小声和喻迟笙抱怨:“谢斯然他妈怎么这么受欢迎啊。”
喻迟笙想起刚刚那桌女生的讨论:“因为他帅啊。”
章诗虞踮脚往里凑了凑,扭头看她:“哪帅了?”
“那虞虞你为什么喜欢他?”
“谁喜欢他了!”
章诗虞被戳穿心思,有些气急败坏,音量也高了不少,引来周边不少人的目光。
她心虚地收敛了点,偷偷看了眼谢斯然的方向,小声嘀咕:“谁喜欢他了?”
喻迟笙也看向谢斯然的方向,谢斯然已经敬完了酒,正准备回席。
途中也有不少人偷偷看他,而他似是毫不在意,径自越过人群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谢斯然就像是所有的少女时代都会喜欢的人。
永远闪闪发光,高高在上,和可望不可即的月亮一样。
章诗虞也不能免俗。
但她自认为自己不是这样肤浅的人,至少她不会为见谢斯然一面故意犯些小打小闹的校规。
巧就巧在,她迟到的日子总能遇上谢斯然。
就像是她上赶着把迟到的小辫子送到谢斯然手里。
章诗虞是个很爱美的小姑娘,虽然老老实实穿着校服,但该漂亮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
在其他女生都扎着高马尾的时候,她已经把头发编成了好看的丸子头,在一通的马尾里格外鲜活,也让人记忆深刻。
谢斯然第二次见她,表情明显有些意外:“好巧。”
第三次见她,谢斯然毫不客气地记下她的名字:“巧了。”
第四次,他扬了扬眉,理直气壮扣她分:“怎么这么巧?”
......
次数多了,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谢斯然站在校门口,像往日一样堵在迟到的她面前。
谢斯然声音清朗,叫起她的名字是别样的好听:“章诗虞?”
那时章诗虞才承认,她是喜欢谢斯然。
因为谢斯然记得她的名字,她高兴了一整个上午。
章诗虞看着谢斯然走过来,嘀咕了一句:“艹,他怎么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他们一班不是在对面吗?”
章诗虞边纳闷边看向喻迟笙:“笙笙,你觉得呢?”
喻迟笙走了会神才听清章诗虞说的话,她观察了会下结论道:“很明显,他是想过来跟谁打招呼。”
章诗虞再看过去,谢斯然已经离她们没几步距离。
她有些崩溃地凑近喻迟笙:“我当然知道他是要过来打招呼啊!笙笙!你清醒一点!”
谢斯然已经注意到她们的悄悄话,率先出声:“章诗虞...喻迟笙你也在啊?”
见谢斯然先叫她的名字,章诗虞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奇怪,她这么活泼的一个人遇上谢斯然也会没话说。
喻迟笙拉着章诗虞打招呼:“嗯。我们七班就在你们一班对面。”
一班是理科实验班,七班是文科实验班。虽然两个班八竿子打不着,但荔城一高很注重成绩,教导主任把两个尖子班放在了同一层统一管理。
没想到谢师宴的时候也是一班七班对半开,扎堆办酒席。
谢斯然看了眼不说话的章诗虞,才缓声说:“这样啊。”
他甚至斯文地祝贺章诗虞:“毕业快乐。”
章诗虞今天也扎了丸子头,但在精心装扮的女生们中间显然不够精致,落了下乘。
她似是想了很多开场白,最后却只用毕业快乐结尾。
她依稀听到身旁的耳语,谢斯然拿到了英国牛津大学的offer,要出国留学了。
要是她说其他的话,还怎么能结尾呢。
谢斯然离开后,章诗虞出奇地沉默,没回位置上继续坐着反而跑出了宴会大厅。
洗手间就在宴会大厅的外边,喻迟笙看着章诗虞进去也追过去。
喻迟笙看出章诗虞的反常:“虞虞,怎么了?”
“你刚听见了吗,谢斯然要去英国的事。”
谢斯然去英国是毕业前就定下的事,傅母和谢斯然有些交情,也跟喻迟笙提起过。
喻迟笙没否认这件事。
“他出国就出国,干嘛要和我说毕业快乐。”
“毕业还能不快乐吗?”
章诗虞骂骂咧咧,最后只剩哭腔。
“我是喜欢他,可笙笙,我喜欢他又不要求他一定要喜欢我。他还跟我说什么狗屁毕业快乐,毕业一点也不快乐。”
喻迟笙抱着章诗虞安慰她,章诗虞听了几句止住哭腔,哭笑不得地说她不会安慰人。
其实喻迟笙自己也明白自己不会安慰人,理直气壮地笑笑:“所以虞虞你就不要难过啦,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
喻迟笙自己不知道,她有种天赋。
她性子温温和和,看什么都通透,却天真得让人不忍破坏。
章诗虞卸下了平时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突然问她:“笙笙,你有喜欢的人吗?”
远离人群的嘈杂,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流动的水声,喻迟笙忽地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人。
在她重复做着噩梦,深陷在那场火灾事故时出现的人。
他代替那场噩梦,成为她的白日梦。
她不确定地说:“没有吧。”
章诗虞边哭边说:“我真的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她抱住喻迟笙,哭着说:“笙笙,我以后真的要试着不喜欢他了。我要像你一样,谁也不喜欢!”
章诗虞似乎是太陷在自己的情绪里,竟没发觉喻迟笙意外的沉默。
喻迟笙默了许久,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句:“不要像我。”
章诗虞没听清,问:“像什么?”
喻迟笙清了下嗓子,然后朝章诗虞笑笑:“啊?没什么。”
她故意忽略自己声音里的哑意,去看外边暗透的天:“怎么下雨了啊。”
外边雨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像沈靳知毕业那天的雨一样大。
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暗恋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东西。
沈靳知看她,与看这世间的其他人毫无区别。
她也不可能对只见过几面的哥哥有别的感情。
可在某一天,她却也因他突然红了眼眶。
那时她才发现是因为沈靳知在明大,所以她才拼命地想考上明大。
可考上之后呢。
她觉得沈靳知是不讨厌她的。
只不过那不是那种喜欢而已。
他把她当妹妹,当需要被他保护着的人。
他对她来说,终究是雾里看花的虚妄。
她骗自己不去想,直到那天出现。
她发现沈靳知有喜欢的人。
她跟他的联系,不过最简单,最无足轻重的一种。
哪怕他无意,也能断得干干净净。
喻迟笙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她忍了好久,控制不住哭出声,连同呜咽声一同藏进大雨里。
她想要打给沈靳知,那时她才发现她没有沈靳知的联系方式。
原来她对沈靳知来说,是不需要联系方式的存在。
她哽咽地打通傅钦延的号码。
电话那头没说话,周遭有杂乱的劝酒声,有人提到沈靳知的名字。
呼吸在喧闹声中交缠,她哭得不能自已。
她咕咕哝哝,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只重复那一句。
“哥哥,沈靳知是骗子。”
“他是骗子。”
-
就像她说的,沈靳知就是个骗子。
他的下一次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压根不算数。
她后来很少听到傅钦延提到沈靳知,她只知道沈靳知回了明城,会和喜欢的人结婚,以后再也不会回荔城。
沈靳知就像是完全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一样,来过也没痕迹。
他的疏离淡漠全是保护色,旁人只能见到他这一面。
她也是。
明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很快就寄到了荔城。
喻迟笙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离开荔城,为了求个好兆头,傅母拉着喻迟笙去了荔城古刹祈愿。
荔城古刹坐落在荔城西南角的半山腰,虽说是半山腰但也有四五百米,求神拜佛的阶梯只够一个人徒步通行,这也是荔城古刹衰落的一大原因。
好在这几年,荔城古刹因为地藏菩萨的名气多了不少香火,路也拓宽不少,走起来不算太累。
喻迟笙开始得早,到半山腰古刹时才刚过十点,不远处的登仙台时不时传来沉重的鸣钟声,这样肃穆的气氛下不由也让人变虔诚。
傅母身体不好,也是第一次来古刹,对周边不熟悉,只去求了普贤菩萨。
大概是怕喻迟笙听着诵经无聊,住持竟笑着建议她:“小施主有些佛缘,不妨去拜拜地藏菩萨。”
拜佛的人多,得一句有佛缘的话却不多。
喻迟笙没什么兴趣,礼礼貌貌地拒绝,躲到寺后大片凉荫的竹林。
荔城古刹比起慈恩寺来说,人不算多,寺庙的后院更是少有人走动。
早晨的经念完,古刹重归寂静,只有沉闷的鸣钟声。
住持施施然从后门走到竹林里,微笑问她。
“小施主没有所求?”
“没有。”
喻迟笙回答得果断,住持还是和蔼的笑着:“学业,爱情,友情,施主真的没有所求么?”
喻迟笙听完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住持好意。”
她不再多说,礼貌退出竹林。
求姻缘的寺庙前总是最热闹,氤氲的香火前摆了姻缘香囊的小摊。
小摊摊主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头,但面容矍铄,很有精神。
他笑呵呵地跟人推荐他的姻缘香囊。
见着喻迟笙盯了会,也朝她招呼:“姑娘,要不要来个香囊?我家老婆子绣的,很灵的。”
香囊针脚细密,图样精致,一点也不含糊,冲着图样,喻迟笙也会买一个。但香囊赋予了特殊的含义,倒是不太适合收藏。
喻迟笙不好意思地说:“爷爷,我不求姻缘的。”
老头笑笑:“没关系。姑娘总有喜欢的人吧?”
喻迟笙默了会,笑得更不好意思了:“不巧了,也没有。”
老头还是不放弃,把香囊塞到喻迟笙手里:“那姑娘你以后一定会有喜欢的人的!这香囊就算是小老头送给有佛缘的姑娘你了。”
喻迟笙还想说些什么,荔城七月的天忽地下起雨来。
老头匆匆忙忙卷起剩下的香囊,跑入寺庙中避雨。
见喻迟笙不动,他还朝喻迟笙招手:“姑娘!下雨了!先避避雨!”
雨点一滴一滴下坠,和温热的皮肤相触,像眼泪滚落。
荔城的七月不常下雨。
山城被拢在迷蒙的雾气中,地藏菩萨的面容变得愈发慈悲。
她听众生诉尽一切悲苦,消除人们前生今世的恶债。
喻迟笙低头拆开香囊,里头附了张签文。
意中人,人中意。
只那些无情花鸟也情痴。
那时她还不知道她的后来。
也不知道地藏菩萨消弭的恶债里也包括情债。
-
明城的生活习惯和荔城相去甚远,明大的生活其实也算不上有趣,天天满课忙着交报告。
但用喻迟笙舍友的话说,神佛是偏爱她的。
喻迟笙大一出去逛街时被跨国公司的星探发现,差些出国当了练习生。后来隔壁的电影学院来明大交流,其中一个导演一眼挑中了喻迟笙。
如果喻迟笙愿意,指不定就成大明星了。
喻迟笙对这些事看得都淡,也不放在心上,依旧三点一线打卡上课。
明城不像荔城,临近四月时常是阴雨天气。
大片铅灰的云覆盖下来,随后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明大女宿也在这时才热闹。
阳台的玻璃门被风吹得哐当响,灌进带凉意的风。
盛熙收了衣服,骂骂咧咧地进来:“就因为明大百年校庆,我都一个月没休息了,加班加点拉大提琴,连梦里都在拉。”
喻迟笙住的是个混合宿舍,和她关系最好的盛熙就读的是明大音乐系。
因为百年校庆的事,音乐系已经停了一个月的课,就为了接下来的音乐会。
“明大的优秀毕业生都会出席,盛熙你就别抱怨了,听说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
“诶周微不是学生会的吗?还没看见拟邀名单?”
“别提了,她比我还惨,现在还在暴雨里送资料呢。再说看什么拟邀名单?到时候我求我们声乐团团长让他多给我们几张票,全都自己去看大佬。”
喻迟笙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温和和,没有存在感。
见喻迟笙没说话,只盯着盛熙问她:“笙笙,你去不去?”
喻迟笙对音乐会没什么兴趣,她想了想委婉拒绝:“我就不去了吧。”
明大百年校庆那天,正好是周六。
比起一大早就拿着拟邀名单去会场的周微和背着大提琴彩排的盛熙,喻迟笙这天的行程得空不少。
她慢吞吞查看完邮箱信息,关掉页面前拒绝了经纪公司的签约邀请。
随后开始准备期中的论文。
她专业选得中规中矩,是个父母眼里的好归宿。
喻迟笙没什么追求,也觉得回荔城当个人民教师不错,也就这样来了明城。
明大的学术环境很不错,她的论文导师也开始问她要不要继续深造,继续读研。
喻迟笙没有主意,只说会好好想想。
教育学的内容不算有趣,都是枯燥的理论知识,但喻迟笙看得认真,早饭是一个没加热的饭团。
只不过盛熙一个紧急电话打来,把宿舍里的寂静扫清。
“笙笙!我把票落宿舍了,你能帮忙送来吗?没票我男朋友他们进不去。”
“啊对了,里面还有一张你的,一起来吧!”
喻迟笙拿着门票到门口时,果然看见了盛熙的男朋友。
盛熙男朋友是隔壁电影学院,肩宽腿长一看就是演员的料子。
他身边还站了几个男生,应该也是电影学院的,齐刷刷站了一排,挡住了音乐会前的海报。
盛熙得了空,穿着表演服从后台跑出来,正好瞧见喻迟笙送票来。
“赶巧,笙笙你也进来凑凑热闹。”见喻迟笙还有些迟疑,盛熙又说:“来都来了!总得看一眼吧。”
喻迟笙只好无奈道:“来都来了真是个到哪都适用的词。”
喻迟笙跟盛熙打了招呼,送完票就想走,余光忽地瞥见海报上的拟邀名单。
海报是典雅的蓝调,元素用了交响团的剪影,几个大字写着明城大学。
像是为了彰显音乐会的格调,底下那排拟邀嘉宾的名号也愈发长。
喻迟笙越过前边那些繁缀的字眼,才看见后头的沈靳知三个字。
她默了会,妥协道:“那就看一眼。”
喻迟笙进场时,大部分观众已然落座。
明晃晃空着的反倒是位置顶顶好的前排。
第一排座位中间都贴了名字,喻迟笙扫了一眼,没发现沈靳知的名字。
她入席就坐,周微就坐在她身边。
音乐会灯光打暗,听觉的感官被放大,身边全是嘈杂的讨论声。
在一众的讨论声中,喻迟笙依稀听出他们谈论的内容--百影。
她忽略的繁冗前缀像是被赋予了意义,成为了众人眼里高不可攀的月亮。
殊不知,他性子本就寡淡得过分,比月亮还难接近。
音乐会迟迟不开始,人们的谈论也就越集中在那张海报上。
从那人的身份地位,到感情八卦。
八卦真真假假,并不比三流话本高超多少,但大家都爱听。
沈靳知就在这样的时候出现。
他在音乐会打暗的灯光下姗姗来迟,他鼻梁架了副金丝眼镜,桃花眸轻淡略过众人,丝毫不掩饰他骨子里的漠然。
他慢条斯理坐在第一排,穿西裤的长腿交叠,他兴致缺缺地看着台上的演奏,像是对这世间一切都不感兴趣。
没了少年的滤镜,他原是这模样。
也许这才是他。
因身边浓烈的香水味,喻迟笙突然猛地咳嗽起来,惹来一众注视。
周微低声问她:“笙笙,你还好吗?”
“咳...还...还好。”喻迟笙压住咳嗽声,“那微微我先走了。”
“不再看会?等会大佬还要发言呢。”
喻迟笙又咳嗽几声,混在演奏声其中:“不用了。”
好在她坐在角落边上,没引起在场太多人注意。
喻迟笙身体不算太好,每逢换季都容易感冒。
音乐会还没结束,礼堂外人很少,回廊空荡荡的。
喻迟笙走出那条回廊才发觉又开始下雨了。
明城很爱下雨,雾气蒙蒙的日子也长,旧毛病反反复复,喻迟笙的感冒总是不见好。
因为这场雨,她站在礼堂门口竟有些无所适从。
她真就只看一眼吗?
这样想来更是犹豫了,但又不好原地折返,叫人看起来太过刻意。
她就站在礼堂前,看着雨越下越大。
这雨真大啊。
回廊似是也有男人开始抱怨这雨,他啧了一声:“这雨还挺大,沈二你这就回去了?”
那男人像是和空气对话,许久也等不来回应。
雨声小下去,他身旁的男人才开口,简短地答:“嗯。”
男人的声音很好认,褪去少年的稚嫩,音色变得愈发清薄寡淡。
像无法收集的月光,清凌凌落一地。
她初遇他时,还是哥哥的身份。
现在没了这层身份,只能说不出的尴尬。
她变化很大,认不出也是正常。
但喻迟笙还是止不住紧张,不敢回头,躲在门廊的一处。
她听着两人说着没什么用的玩笑话,准确的说,只有那男人在说话。
沈靳知只是听着,偶尔应几句。
喻迟笙手机常年静音,周微的消息只振动了会就回归平静。
她低头去看消息。
【笙笙,你在哪呢?】
【门口,雨下大了。】
【我记得后台有伞,你过去拿吧。】
【好。】
喻迟笙不知道男人的说话声何时消失,等她回完消息回廊又重新是空荡荡的。
她莫名松一口气,同时又失落。
她折返回去,礼堂里仍旧在演奏。
第一排的位置空了一块,可能空的不只是位置。
钢琴和小提琴协奏,完美得契合在一块。
临近收尾,在场的观众却听得兴致缺缺。
她去后台拿伞,周微也在。
周微看她脸色苍白,眼疾手快扶住她:“怎么了?”
“胃...胃疼。”
喻迟笙咬牙忍着痛,“让我坐会。”
周微恨铁不成钢地说:“是不是早饭又吃冷的饭团了!”
喻迟笙对早餐这方面非常随便,因为起床气重她时常赶不上买早餐,久而久之养成了不吃早餐的习惯。即使吃那也是随便解决。
周微语气很急:“要不要去医务室?”
喻迟笙还是笑:“不用不用。宿舍还有点药,吃了就行。”
喻迟笙是个报喜不报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吃完宿舍里的药,她脸色总算好了点。
周微还要忙学生会的事,嘱咐完喻迟笙好好休息就匆匆回了礼堂。
听说因为学生会的疏忽,竟然少了出席嘉宾的名字,害得嘉宾兴致缺缺,提早离席。
喻迟笙无心好奇,忍着胃痛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
醒来时,外边天已经黑了。下了大半个午后的雨停了,晚间灌进来的全是潮湿凉意的风。
宿舍没开灯,眼前黑成一片。
喻迟笙睁眼看着天花板,下雨天光线很暗,眼前只是化不开的黑。
胃隐隐在疼,很难多想点什么,思绪也空荡荡的。
像是病得严重了,她时不时产生幻听,听到男人那一声轻轻淡淡的嗯。
她的胃病到半夜情况更糟了,好在没拖太久,她失去意识前被刚回来的周微送去了医院。
因为是半夜,医院的急诊室里人很少。
除了前不久伴着救护车鸣笛声送进来的车祸重伤患者,再无其他。
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味消散在凝重的血腥味里。
喻迟笙皱了皱眉,她这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闻到血腥味有些反胃,咳嗽了好几声。
周微看出喻迟笙不太舒服,她替喻迟笙拉上帘子:“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粥,给你带点回来。你先闭眼休息一会。”
喻迟笙嗯了声。
周微原先不和喻迟笙同级,只是得了月份早的便宜,跳级上了大学。虽然周微在宿舍里年纪最小,但是性格是最外向的,和所有人都能打好交道。
也因为这样的性子,周微总对喻迟笙叹气,可惜她不争不抢。
喻迟笙不这样觉得,她不爱争抢她不在意的东西,至于在意的东西呢,她怕是逆天而为才抢得过来。
护士的叫号声、家属的哭闹声接连响起,喻迟笙睡不着,睁眼,无聊地盯着天花板。
医院的灯总是亮着,明晃晃的亮,没一分的美感。
越灯火通明的地方存在着越多求而不得。
有人说,神听过最真诚的祈祷不是在寺庙里,而是在这。
喻迟笙已经很久不做噩梦,但在这个深夜里,那些无处宣泄的情绪像是从未离开般,把她淹没。
她是后来被傅母从明城找回来的。
在那之前,她一直是孤儿的身份。
从她记事起她就在孤儿院里,没人知道她的父母是谁。
她性子太过孤僻安静,在孤儿院里总被孤立,身边时常只有一个福利院阿姨。
她说她乖巧可爱,一定会有一户好人家来收养她。
孤儿院里的孩子多半有缺陷,她看起来的确是里边最挑不出错的孩子。
容貌姣好,乖巧安静。
她哪都不出错,像个陷阱一般让人望而却步。
“漂亮有什么用?指不定心眼很坏呢。”
“这么漂亮还被父母遗弃,肯定有问题。”
她被身边的孩子指指点点,福利院阿姨总是安慰她说:“我们阿笙呢,是顶顶好的姑娘,一定会有人看见阿笙的好。”
后来福利院很多孩子都被领养,她也见到了愿意收养她的父母。
愿意收养她的那个女人很年轻很漂亮,脸上没有皱纹,看长相只是二十出头。
她看见她时没有笑,反而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神情打量她。
从头到脚。
像是在比较什么。
她害怕得退后了几步,那女人却走近几步在她面前蹲下。
她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逃。她克制不住自己近乎狂热的情绪,忽然抱着她哭起来,嘴里像是喊着她的宝贝女儿。
这时她才恍然发觉,她和这女人的眉眼有几分像。
后来女人经常来福利院,每次都是特地来看她。
福利院阿姨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们开始新生活,她总是没有主意,因为她怕那个女人。
之后福利院深夜发生了一场大火,福利院阿姨为了救她在里头丧生。
而她因此活了下来,转移到了新的福利院。
这件事之后,她一直在做噩梦。
她梦见那天火光冲天,把福利院烧成灰烬的场景。
那天夜很黑,没有月光。冲天的火光、血肉烧焦的糊味和呛人的烟味持续了一整夜。
她只能无措地坐在原地,等着救世主出现。
她那时才知,求神祈祷是最无能为力的一种方式。
不如自己去争取。
可还存在一种情况。
她争取不来。
喻迟笙再醒来时,空气里的血腥味已经全然被消毒水代替。
急诊室里安静得过分,灯依旧明晃晃地亮着。
她试图用手撑一撑起身,余光才发觉身边有人。
大概是身边的人动静太小刻意收敛着自己的存在感,她才没发觉。
她的慌张多过纳闷,动作倏然顿住,心脏轻轻地在颤栗。
她慢半拍抬眼,对上那双熟悉的桃花眸。
这场景很眼熟,光照得喻迟笙眸色很浅,压根没法藏住情绪。
男人直了直上身,垂眼瞧她。
他似乎是盯了她很久。
“做噩梦了?”
喻迟笙动了动酸麻的手臂,故意低头不去看他:“没有。”
他没第一时间来扶她,依旧是那个距离看她。
“那眉头怎么皱得这么紧?”
他的语气熟稔,丝毫不像对待多年未见的人。
却也提醒喻迟笙他们之间该有的距离感。
她不清楚沈靳知为什么在这。
她甚至不清楚沈靳知是不是在看她笑话。
沈靳知又继续问:“怎么来医院了?”
来医院无非是生病了这一种可能性,她躺在这还能因为别的?
这回她应得格外理直气壮:“胃疼。再说了,和你有关系吗?”
殊不知眼睛被光刺了刺,难免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气势少了一半。
但闹脾气的样子还挺像恃宠而骄的小猫。
他像是忽地发觉出她的不同,伸手虚虚掩住她眼前刺眼的光。
他声音寡淡,尾音却含着几分笑,叫人听出无端的亲昵来。
“我们小阿笙怎么长这么大了啊。”
“还会闹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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