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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我许你一辈子风流


周岐对这位冷元帅倒是没有过多的关注,动荡年代政坛更新换代得总是很快,远在周岐出生之前,这位元帅就已经把救赎兵团的领导权过渡给徐迟等一干年轻人,彼时几位年轻人风头正盛,一时无两,冷近只在名义上挂了个元帅的虚衔,实际上则处于半隐退状态,不论影响力还是知名度,都在逐日消退。后来天合政府垮台,曹崇业得势,这位“前朝遗老”的大名跟政治敏感挂上钩,更是一下子蒸发在世间,无人提及。

        周岐从周行知嘴里了解过这位老将的生平,说冷近也曾如日中天,后来不知因何种原因被王疏远,此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他中年丧妻,老来丧子,连仅剩的女儿也与他关系破裂离家出走,多少年都杳无音讯。适逢新旧势力交替,家国尽毁,老人家遭受两方面的打击,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及至后来抑郁痴呆,被强制送往疯人院治疗,那又是鲜为人知的小道消息了。

        一代肱股之臣沦落到如此境地,教人唏嘘不已。

        “周行知有没有去‘疯人院’看望过先生?”徐迟忽然问。

        “冷近住宅附近和所处疯人院周围的安保都很严。”周岐回答,“刚听说风声那阵,我家老醉鬼曾经带人潜进过疯人院,问候了冷元帅。为此,老醉鬼回来后很郁闷了一阵,说是冷近已经彻底老糊涂了,疯疯癫癫的连他也不认得,除此之外,疯人院各项设施齐全,也很人性化,没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再后来各处活动频繁,我们忙得脚不沾地,就没再花精力关注这件事。”

        闻言,徐迟沉默了一阵,沉沉的目光动了动:“你知道那个疯人院叫什么名儿吗?”

        “记不清了。”周岐眯着眼努力想了想,迟疑倒,“好像叫海得什么疗养院?”

        “海德利安疗养院。”徐迟纠正。

        “啊对。”周岐打了个响指,而后顿住,扭头,面露惊奇,“嗯?你怎么知道?”

        “我那件病号服上,就印着这个名字。”徐迟微收的下巴因紧绷而显得格外凌厉,嘴角下压,“在魔方里醒来后,我每日都很迷茫,身上唯一的所有物就是那件天天穿着的衣服,海德利安这个名字用金线绣在衣领上,我天天看,夜夜看,正过来反过来,中文英文,重复的次数多了,早就刻在了脑子里。”

        徐迟很少表露心迹与情绪,这是周岐第一次听他说起迷茫。原来徐上将与我等普通人一样,也会迷茫,突然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醒来也会不知所措。

        这一下子,周岐看徐迟都觉得亲切了一些,总之,这人在他眼里离神越来越远,越来越像个人了。

        “也就是说,你被冷冻期间,与冷近住在同一家疗养院?”周岐蹙起眉,拇指捻着食指,“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事件的真相仿佛终于吝啬地露出冰山一角。

        “当然没有。”徐迟断言,“冷近老成骨头渣也不可能疯,海德利安也绝不只是一家普通疗养院,政客惯用的障眼法罢了,骗骗你这种不太聪明的小家伙。”

        小家伙?哪里小?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嗯?”周小家伙竖起眼睛,竖起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警告你啊,你这是在发表危险言论。”

        “哦,是吗?”

        “你再说一遍试试。”

        “小、家、伙。”

        徐迟挑着眉,一字一顿地挑衅,洗手间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双颊竟罕见地泛出一丝红晕来,衬得眉发愈黑,唇色愈白,眼珠子里流转着幽邃波光,犹如暗夜里一株盛放的曼珠沙华。

        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即使不说话,也能准确无误地传达信息。徐迟就是。当他想威慑旁人,他只需保持某个特定的坐姿;当他想杜绝打扰,他只需散发出疏离冷漠的气场;而当他想传达爱意,他只要像现在这样看着那个特定的人。

        只是一个眼神而已。

        七分促狭,三分诱惑。

        那一瞬间,周岐感到周遭强大的磁场倏地收束成线,乍然聚拢到他的身上。他听到汩汩血液鼓噪耳膜发出的靡靡之音,听到身体深处叫嚣的渴望,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迫使他发起猛烈的攻势,一手掐着徐迟的腰,一手扶住徐迟的后脑勺,翻身将人用力按向门板。

        门板发出砰然巨响。

        他攫住那两瓣唇。

        狠命厮磨。

        唇齿磕碰出火花,战栗直抵骨髓。

        原来有比酒精和毒品更让人上瘾的东西。

        尝到徐迟舌尖滋味的刹那,周岐发出满足的喟叹,勾着舌咬着唇将吻无限加深。

        门板发出吱嘎呻吟。

        门后支着无数双耳朵,正焦躁不安地窥听着洗手间内的动静。

        门内充斥着昏迷女生喃喃不断的呓语。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环境了。

        没有比这更动情的吻了。

        周岐绷着身躯,近乎虔诚地抱着徐迟,想用尽全身力气又怕弄疼了徐迟,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喘息着将脸埋进徐迟颈间,贪婪地嗅着徐迟逐渐热起来的气息,一动不动。

        许久,他感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一下一下蹭着他的发茬。

        “我该怎么称呼你,”徐迟放柔了原本冷感的嗓音,有点嘶哑,“我的殿下?”

        “就叫我周岐。”周岐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着浓厚的鼻音,“那个名字对现在的我而言,太遥远太陌生了,我不喜欢。”

        “好,周岐。”徐迟的手往下滑,停在周岐宽厚的背上,“我从出生起就没有名,只有姓。姓徐,代号K。徐迟这个名字也是临时起的,我用这个名字与你重新认识,以后你就叫我徐迟,好不好?”

        “好的上将。”周岐故意唱反调,他往后拉开一点距离,额头抵着徐迟的额头,满意地俯视那两瓣被他雕琢出血色的唇,“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不后悔?”

        徐迟长久地没有回应,只用指尖轻而缓地在周岐背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周岐不放过他,掐了掐他的腰以示催促。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徐迟躲了躲,鼻尖上渗出热汗,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结果第一句话就让周岐心头蓦地一痛。

        “胡说什么,怎么就死过一次了?你那叫在鬼门关溜达一圈,阎王爷不肯收,又给退回来了。”他略幼稚地反驳。

        好像否定了,徐迟二十年来所受的那些苦就能过去了。

        徐迟却不理他,自顾自往下说。

        “在黑暗中自省得久了,我明白了一个简单却正确的道理,那就是过程才是生命,两端都是死亡。如果还能重来,我要弥补缺憾,去经历和享受,没做过的事情要做一做。无,则努力追求,有,则尽情享乐。合,则来,不合,则散。如今我凭着一条捡回来的命,遇见你,是额外的馈赠。这两日我想了想,这条命兴许没多大价值,用来陪伴你,貌似就物超所值。至于别的东西,你当年还太小,没机会深入了解以前的我,以前的我捏在手心的东西很多,放在眼里的东西太少,除了虚无缥缈的信仰,什么都不在乎。你顾虑的那些人或事以前的我不在乎,现在的我更不会在乎,我现在只在乎你。”

        徐迟挑起周岐的下巴,凑上去啄了一口。

        周岐有点呆,等他反应过来徐迟说的这一长串话究竟意味着什么,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激动而狂乱的状态,心脏跳得近乎发疼。

        他隐隐觉得徐迟有点反常,但莫大的欢喜淹没了他所有敏感的神经,他全身心地漂浮在徐迟给他营造出的快乐浪潮里,耽溺其中无法上岸。

        直到马桶上的女人突然伸长脖子仰起脸,从痉挛的喉骨间爆发出一声痛苦到极点压抑到极致的哀嚎,他才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反射性地将徐迟搂进怀里护着,那一秒,手指隔着布料触到滚烫的体温,周岐终于察觉出不对味儿来。

        他连忙伸手探向徐迟的额头,那高涨的温度和酡红的脸庞显然不单单只因为接吻,那是生理性地高烧!他低声骂了一句,又霸道地拽过徐迟的胳膊,只见腕上那处咬伤附近的皮肤已然开始溃烂!

        “妈的,都成这副鬼样子了你还在不要命地撩老子!疯了吧?”周岐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字句。

        徐迟这会儿的神智已经被灭顶的疼痛绞缠得七零八落,他吃力地勾了勾嘴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这辈子,也没风流一回,你得满足我。”

        “行,你要风流。”周岐把T恤衣摆扯成布条,急切地去裹那血淋淋的创面,额角沁出冷汗,“以后有大把的时间,我与你晴天拥抱,阴天接吻,雨天**,夏天驱车看海,春日徒步赏花,入秋了找座大山登高望远,寒冬腊月就窝在被子里没羞没臊地做尽那艳情之事,你要风流,我许你一辈子风流,你听见没?”

        话音刚落,徐迟迷迷糊糊尚未作答,那女生不知怎么醒了,也疯了,她瞪着血红的眼睛开始边嚎叫边撕扯身上本就单薄的衣物。

        周岐忙得焦头烂额,随意瞥了一眼,差点捂上眼睛:“妹子,有话好好说,我知道我们两个老gay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是不太道德,但一时情急你理解一下,别,别撕衣服,要自重自爱……”

        徐迟在一旁听得乐了,短促地笑了两声。

        周岐瞪了他一眼,继续“安抚”。

        “真的妹子,我们俩都不喜欢女人,你这个吸引注意力的方式也是白忙活……”

        话还没说完,女生一声尖利的嘶叫喊得他眼皮一抽,尾音直接变调一路上扬扬到了四海八荒,随后重重落下地,“……靠。”

        徐迟从这声不寻常的感叹听出一点惊慌,他把零散的意识拉回来,堪堪聚拢成一扇小窗,再从小窗望出去。

        只见那女孩子一边低吼着放我出去,一边用十指抓挠着自己的脸,那张原本白净的脸庞此时被道道狰狞扭曲的血痕布满,看起来浑不似人,而她像是浑然不知疼痛,又开始一把一把地揪起头发。

        徐迟眼睁睁地看她把发丝连同血糊拉叽的头皮一道扯下,明白自己不久后也将是这副惨相,不由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扭头干呕起来。

        “别看。别看。”

        一只干燥的大手随即盖在他灼热的眼皮上,同时后颈也被握住,被一股温和坚定的力量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徐迟像一条濒死的鱼,双手握住周岐强健有力的胳膊,片刻后停止干呕,意外地冷静下来,他陷进黑暗里,与漫长的疼痛展开无休无止的缠斗。

        那厢,周岐把徐迟放坐在地上,想上前去制住不停自残的女生,结果刚踏出一步,那女生即刻停止了动作,以一种兽类的姿势蹲在马桶盖上,鼻翼翕张着,仰天嗅闻,场景极其诡异。随后,她转过毁得七七八八地脸看向周岐,扯出一个瘆人的笑来。

        也就在这时,徐迟紧咬的牙关里溢出两个微乎其微的字:“来了。”

        “什么来了?”周岐以绝佳的耳力捕捉到。

        “潮湿,黑暗,血。”徐迟用抽象的词语描述此刻他浑身的毛孔所感知到的东西,“列,列车又要进隧道了。”

        进隧道,意味着血尸又将有机会发动进攻。

        九号车厢的惨状仍历历在目。

        周岐浑身的毛孔都炸了开,他的第一反应是将这个信息转告给门外的人,但一直以来只专心自残的女生忽然间似乎受到某种使命的召唤,后腿一蹬,竟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朝他飞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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