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杀父之仇
安以风早就知道,江湖是一条不归路,踏进去就不能再回头,但他总是抱有一丝侥幸,以为只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他还有机会回头。
最后,他终于明白,这世间的所有选择都不存在侥幸。
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那天,韩濯晨得到消息,晋爷召集了很多人手来砵兰街,极有可能是要找安以风报仇雪恨。他立刻给安以风打电话,打了几遍都无人接听,他打电话问阿苏,阿苏也没跟安以风在一起。
他以为安以风出事了,所有夜总会都找遍了,也没见安以风人影。
最后,他筋疲力尽地回到公寓,一进家门就看见安以风正躺在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
韩濯晨当即抬脚踹了一下床上的人,喊道:“别睡了,起来。”
安以风正在做美梦,被人一脚踹醒,自然是满肚子怨气:“搞什么啊!”
“搞你,快起来!”
安以风眨了眨蒙眬的睡眼看看韩濯晨,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立刻坐起来问:“这么大的火气,谁惹你了?”
“晋爷那边已经把刀枪都准备好了,说要你的命,你还在这儿睡得不省人事,心可真够大的!”
“哦,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我和晋爷的事。”安以风完全不放在心上,一头又栽回枕头上。
“你是真不害怕?”
“怕什么?”安以风说,“他要是真的想砍我,就不会闹这么大的动静了。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冲我来,不过就是想挽回点儿面子。”
韩濯晨因为太过担心而焦虑不安,一心只想着安以风的安危,什么都来不及细想。现在冷静下来一细想,便觉得安以风的话不无道理。晋爷是出了名的老狐狸,趋利避害,明哲保身。如今他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杀安以风,若是成功了,他非但捞不到好处,还会得罪了雷氏,以后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了。
很明显,他这是被安以风打了,失了面子,想要闹腾一下,给雷氏一个下马威,给自己挽回点儿颜面。
韩濯晨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点了支烟,问道:“晋爷这么大张旗鼓地要砍你,你就躲着不出面吗?你不打算反击吗?”
“怎么反击?找更多的人去砍他?”安以风不以为意地道,“雷哥花钱雇我看场子,又没给我砍人的钱。”
“说得也是。既然这样,我这两天就在家陪你躲躲。”
安以风一听,笑嘻嘻地点头:“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韩濯晨不禁冷笑:“我一直这么有良心,是你没长心,感觉不到。”
他们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雷让打电话找韩濯晨,说要见他们。
韩濯晨挂断电话,对安以风说:“雷哥刚才打电话说要见你,如果我没猜错,他想让你出出风头了。”
“唉!我还不够出风头吗?”安以风低咒一声,语调中难掩厌倦之意。
“走吧,雷哥让我带你去兰亭坊。”
“还去啊?昨晚不是刚去过吗?”安以风一头撞在枕头上,“还是让晋爷杀了我吧。”
“别装死了,只要你现在还有一口气,你就要去。”
安以风无奈地爬起来,简单收拾一下,和韩濯晨一起去了兰亭坊。
兰亭坊是砵兰街上最有名的夜总会,据说那里美女如云,是让很多男人流连忘返之处。可安以风最不喜欢那里,他觉得那里的灯光总是很暗,炫目的射灯越绕越让人头晕,还有女人身上浓郁的胭脂味和男人身上的体味混在一起,味道很是刺鼻,让他一闻就想吐。
最让他厌恶的是那里的女人一看见他就会狂扑过来,对他上下其手,把浑身的肥肉压在他身上,别提多恐怖了。
安以风走进兰亭坊,刚适应光线,便看见一个身材妖娆的美女迎过来,满脸笑意地喊道:“呀!风哥,你可算来了,人家想死你了……”
他条件反射般地想夺门而逃,可他好歹是个男人,就算天塌下来也要装作无所畏惧,更何况是遇上几个女人。
所以,他镇定自若地往后挪了一步,让韩濯晨走到他前面,然后,他在韩濯晨身后小声说:“晨哥,那个女人身材不错,我不和你抢。”
说完,他从背后推了韩濯晨一下,闪身进入了包间。过了足足五分钟,韩濯晨才整理着衣服走进包间,面容依旧淡定,只是额头的发丝微湿,显然是跟刚刚的女人们周旋得有些辛苦。
可见这个“天堂”不是帅哥混的地儿,女人一旦好色,比男人更可怕!
雷让看看他们两个人,豪爽地大笑:“看你们两个那点儿出息,被几个女人弄得满头大汗。”
韩濯晨坐在安以风身边,面无表情地踹了他的小腿一脚,力道不重,可见仅仅是在向他表达不满而已。
“风,我看你平时挺男人的。”雷让笑着打趣他,“遇到女人怎么这么没出息?”
“那些也算女人?”安以风长叹一声,“一个个跟恶狼似的,恨不得吃了我!”
包间里的其他兄弟大笑不止,安以风完全不在乎,振振有词地说:“笑什么?你们这些人怎么能了解身为帅哥的痛苦……”说着,他用手肘撞了撞身边沉思的韩濯晨,“是不是?晨哥?”
韩濯晨摇摇头,很认真地回答:“我长得不帅,我不了解!”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荣贵立刻想到了什么,对着安以风眨眨眼睛,笑道:“你们不知道,风哥喜欢良家妇女,越正经的女人越能让他兽性大发,恨不能扑上去把人家吃了!”
“说得有道理!”安以风忍不住又想起了司徒淳,一头柔顺的长发,白皙素净的小脸,额上的汗珠晶莹剔透。他已经非常正经地在跟她说话,她的脸还是红得像水蜜桃……这么可爱的女人,他光是幻想都有种“犯罪”的冲动!
只不过从上次见过面之后,他已经两天没有再遇到她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风哥,你想什么呢?笑得这么色?”有人问道。
“良家妇女!”他毫不避讳地答道。
众人皆笑,笑声从包间里溢出,漫过长长的走廊。
笑过之后,雷让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女人,说:“风,她们两个床上功夫不错,一会儿让她们教教你什么叫人间极乐。”
两个女人笑得灿若桃花,安以风则冷汗直流:“你饶了我吧!
我可没这兴趣爱好!晨哥喜欢,你还是送给他吧。”
安以风说话的时候,刻意瞥了一眼韩濯晨。韩濯晨摸了根烟点燃,竟没有推辞也没有反驳,但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嫌恶和抗拒。
安以风和韩濯晨认识很多年了,且每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非常了解韩濯晨,唯有一件事,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韩濯晨总是喜欢掩饰自己的喜好?他不喜欢抽烟,不喜欢女人,讨厌赌博和酗酒,讨厌打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没人逼他,他却偏偏要装作喜欢。
人生苦短,自然要随心而为,安以风是绝对不会勉强自己的。
说说笑笑了一阵,雷让将话题转入了正题,他先问韩濯晨:“晨,杀宋溢的人找到了吗?是不是潮东会的人做的?”
“我收到消息,不是潮东会。”韩濯晨顿了顿,说,“听说陈守康回来了,带了一帮泰国人。”
“陈守康?”雷让仔细回忆了一下,“就是三年前被查出是卧底,跑路的那个陈守康?”
“我记得当年最先发现他是卧底的人就是宋溢。”韩濯晨说。
“宋溢的死和陈守康有关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韩濯晨看了一眼身边的安以风,“风,回头你帮我试试那几个泰国人的身手。”
“没问题。”安以风一口答应。
雷让满意地点点头,半转过身,看向安以风:“我听说晋爷在你这里失了面子,现在他放出风声,今晚就要你的命,你打算怎么办?”
跟了雷让两年,安以风自然知道雷让的作风——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晋爷放出风声要灭了安以风,摆明了是不给雷让面子,雷让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但是,两方一旦针锋相对,就肯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到那时,霍东也不会善罢甘休,雷让和霍东自然免不了一场恶战。
而这场恶战显然是雷让蓄谋已久的。
安以风笑笑,一脸无所谓的笑意:“不用理他。他也就是嘴痛快痛快,要杀我,他还没这个本事。”
雷让不喜欢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面色沉了沉:“你怎么越混越没出息了?晋爷这么放话,你还做缩头乌龟,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搁?”
这话有点儿没法接,安以风只好默默地倒了杯酒。
韩濯晨看出了雷让的不悦,也明白安以风的心思,出来解围:“依我看,这件事确实不能善罢甘休。这样吧,我出面让晋爷把赌场关了离开砵兰街,让所有人都知道砵兰街到底是谁的地盘。”
雷让看了韩濯晨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顿了顿才道:“你能办到吗?”
“能。”
“好吧。不过我不但要让晋爷离开砵兰街,还要让他离开X市。”
“没问题!”韩濯晨一口答应,雷让便不再多说什么。
安以风扭头看了一眼韩濯晨,对他笑笑以示感谢。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站在一旁的阿苏及时站出来活跃气氛,叫嚷道:“我刚才看见一个新来的美女,很像良家妇女,风哥,要不要我叫来跟你聊聊?”
“良家妇女?”安以风自然看出阿苏在帮他解围,顺着他的话道,“好啊!我见识见识。”
阿苏立刻出去叫人,没一会儿就带回来一个穿着打扮非常清纯的女孩,她十八九岁,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倒真是个美人。
美女坐在安以风身边,笑靥如花。
“你——”他刚想问她叫什么名字,美女便靠在他肩上,柔腻的小手在他的大腿上来回抚摸,涂着淡粉色眼影的眼睛紧盯着他半敞的领口。他顿时兴致全无,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去去去,上那边沙发上坐着。”
美女被弄得一头雾水,又不敢惹他,只能乖乖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他一脸无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女人就不能先谈谈感情,她们就没发现他挺有内涵的?
雷让也被他的表情逗得笑了起来:“还不满意?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男人!”
“当然是,如假包换。”安以风义正词严地说道。
韩濯晨也笑道:“我证明,他确实是。”
阿苏顺口问道:“晨哥,你怎么知道?该不会你试过?”
韩濯晨笑而不语,安以风顿时怒气冲天,拿起一个酒瓶子就丢向了阿苏:“胡说八道什么呢?!反了你了!”
阿苏早有准备,一把接住酒瓶,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脑子笨,口无遮拦,你饶了我吧。”
众人笑作一团,刚刚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他们正笑着,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一个满身重金属风格的矮个子男人走进来,一进门便满脸堆笑:“雷哥!好久不见!”
“阿豹……好久不见!”雷让起身迎过去。
阿豹是崎野九爷的干儿子,在崎野的地位仅次于太子卓耀,几年前,阿豹因为跟卓耀发生争执,被九爷派去泰国打理泰国那边的生意,近期才回来。这些年雷让和霍东摩擦不断,与崎野倒是一向很友好,所以雷让见到阿豹,尤为热情,紧紧地拥抱了一下阿豹,笑道:“听说你发财了?”
“哪里!凑合着够养活兄弟们!”
他们并肩坐下,阿豹用猥琐的目光扫了扫韩濯晨和安以风,暧昧地开玩笑:“哟!从哪儿弄来两个美男……难道你也赶潮流,好这口儿了?”
“我最得力的两个兄弟。”
安以风拿着酒瓶的手骤然一紧,韩濯晨马上抓住他的手臂,小声在他耳边说:“要动手,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
“没人看见,我打他有什么用?”
韩濯晨松开抓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肩,淡淡地微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记性不好!”
“没关系……”韩濯晨的嘴角弯成完美的弧度,“我记性好!”
安以风松开拿着酒瓶的手,忽然想起阿苏刚刚也说了类似的话,担心韩濯晨也会记在心里,忙替阿苏解释道:“晨哥,阿苏刚刚不是有心的,你别跟他计较。”
“他是你的小弟,我怎么会跟他计较?更何况,我刚刚丢出话茬,就是想让人接,他倒是反应挺快。”
“阿苏这小子确实挺机灵。”
“最关键的是对你忠心。刚才大家看出雷哥不高兴了,不敢多说,就他敢站出来帮你解围。”
安以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你啊!你为了帮我扛雷,答应雷哥把晋爷赶出X市……你能做到吗?”
“做不到也要做!”韩濯晨皱了皱眉,“刚才大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晋爷的事情,他确实对你不满意。”
“我知道,他就是想让我亲手杀了晋爷。可我不想杀人——手上沾了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韩濯晨不禁多看了安以风一眼,轻叹一声:“你倒是个明白人。
不过可惜,明白也没用,这条路,走不明白。”
“是啊。”安以风也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们正聊着,阿豹的一个手下指着韩濯晨说:“豹哥,你看他长得是不是有点儿像小韩?”
阿豹麻木地抬眼看了看,一脸茫然,明显已经忘了所谓的“小韩”
长什么样。
雷让也扫了一眼韩濯晨,神色没有太大变化,搂着豹哥的肩膀说:“来,咱们兄弟好不容易遇到,今晚好好喝点儿。大家随便喝,我请客。”
酒喝到兴起,美女的歌唱到动情时,韩濯晨侧身坐在刚刚说话的那个年过四十的“小混混儿”身边,热络地打招呼:“嘿!兄弟怎么称呼?”
“阿强。”
“你就是强哥啊。”韩濯晨为他倒了杯酒,“我早就听过你,听说你在道上混了二十多年了……道上人都说你最讲义气。”
“是吗?”
“是啊!道上谁不知道你强哥的事。”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讲义气……”已有三分醉意的阿强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他的“光辉历史”。
韩濯晨耐心地听了一个多小时,陪他喝了半瓶白酒,才装作无心地问道:“你刚才说我长得像一个人,我们很像吗?”
“你长得很像我以前的一个兄弟。”
“有空我见见?”
“见不到了,他早就见阎王了。”半醉的阿强又倒了杯酒,继续喝。
“他……怎么死的?”
“唉!”他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小韩挺讲义气,人也不错,就是爱赌钱……为了赌,什么都不顾,连高利贷都敢借,动不动就被人逼债。豹哥替他出过两次头,后来也不爱管了。”
“之后呢?”
“人快死的时候点儿真正……那天他赢了庄家好多钱,还跟我说,他有钱了,他老婆不会跟别人跑了,他儿子也不会看不起他了。
他要做点儿小生意,让他老婆孩子过好日子,没承想……第二天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被人砍了几十刀……”
韩濯晨低着头看着酒杯,红色与金色交替的射灯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雷让精明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很快又移开,继续和阿豹喝酒,安以风的目光却一直停在他的脸上。
韩濯晨好久之后才抬起头,笑着问:“是赌场的人做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
“下手这么狠,有点儿像晋爷的作风。”
“可不,就是在晋爷的场子……”
韩濯晨握着酒杯的手收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轻吟。
除了安以风没人听清楚,那是两个字——晋爷!
那晚韩濯晨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他的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一声一声,充满恨意。安以风没有带他回家,而是在兰亭坊的楼上开了一间套房,安置了他。
夜半时分,酒精的作用退去,头疼开始折磨韩濯晨,他蜷缩在陌生的床上,拼命地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脑海里反复出现见到父亲尸体的那一幕。
他跟着妈妈去认尸那天,他爸爸的脸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手心里死死地攥着一张照片,那是他们的全家福。妈妈怕吓坏他,想带他走,他拉着爸爸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因为他知道,一旦松了手,他以后就再也看不见爸爸了……
“爸……我没有瞧不起你!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
无论他说多少遍,他的爸爸再也听不见了!
不知道是几点,韩濯晨听见开门声,接着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
水声刮着他敏感的听觉,扯断了他所有的神经,折磨得他头疼欲裂,可他宁愿承受这样的痛苦,也不要再去回忆记忆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终于熬到天亮,韩濯晨揉着剧烈疼痛的头下床,用力拍了拍浴室的门,对安以风喊:“风,我头疼,出去走走,透透气。”
安以风披了件浴袍走出来,古铜色的肌肤上隐隐泛红,眼睛布满血丝,样子比他还痛苦。
“你没事吧?”韩濯晨紧张地问道。
安以风没回答,坐在沙发上,声音喑哑:“我不想出门,你能不能帮我买一碗陈记的豆浆。”
“好!”韩濯晨拿起外衣出门。
在陈记茶餐厅买完豆浆,他刚要离开,却意外听到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消息——晋爷昨晚被人杀了。凶手有职业杀手的作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手法干净利落,一刀毙命。唯一奇怪的是杀手没用枪,用的是刀……这不是职业杀手的习惯。
他的眼前晃过安以风失魂落魄的脸。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然后从餐厅的后面出去,走进一栋旧楼里的房间。
房间里许久没有人住,除了两把椅子,到处都是灰尘,他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静静地等着。不到十分钟,他等的人来了——刑事情报科的老于,于嘉鸿。
老于还是穿着那件旧了的蓝色夹克。韩濯晨记得这件夹克,是三年前老于过生日,他送给老于的,这三年里,他每次见到老于,老于都穿着这件夹克。
不等他开口询问,老于先说道:“昨天晚上晋爷在医院被杀了,你知道吗?”
韩濯晨说:“我是今天早上看了新闻才知道的。”
“今天早上?”老于有些不解,“你之前都没有听到一点儿消息吗?”
他摇摇头:“没有,这段时间安以风和晋爷的事情闹得很大,雷让确实想让安以风下手,但安以风不想做。昨晚,我和雷让、安以风在一起喝酒,雷让还有些不满意安以风明哲保身的做法,后来,雷让还让我出面,让晋爷离开X市。”
“这么说,晋爷的事情不是雷让做的?”
“晋爷是怎么死的?”韩濯晨问。
“据我们调查,晋爷昨晚找了一百多人堵在安以风的公寓门外,说是看见他格杀勿论,安以风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始终没回家。晋爷晚上九点多回到医院,凌晨十二点时有人打晕了晋爷的主治医生,换了医生的衣服,拿了医生的身份卡进入了病房。晋爷的病房里有四个男人,都是身手不错的,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用麻醉枪打晕了。晋爷身上的伤口只有一个,在心脏处,一刀毙命。晋爷的其他手下听见声音冲进病房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从窗户跳了出去,病房在十九楼,他用滑索滑到对面楼后从对面楼逃走了。整个作案过程只有三分钟。”
韩濯晨点了点头:“手法干净,计划周密,很像职业杀手。”
老于说:“依你看,是谁找的杀手?是雷让吗?”
韩濯晨低头看着地面,浮尘在晨光中飘荡。他想起半夜时浴室里断断续续的水声,又想起昨天晚上在夜总会时的话题——晋爷杀了他爸爸。
当时雷让和安以风也在,他们应该也都听出来了,但是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不确定。”韩濯晨说,“我会仔细调查的。”
“好,一定要小心,安全最重要。”
“我明白。”
韩濯晨看了看时间,说:“我先走了,安以风还在等我。”
他走到门口时,老于忽然又问:“昨天晚上安以风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我昨晚和安以风一起在夜总会喝酒,我喝醉了,他带我去酒店房间休息,那时候大约是午夜十二点。之后,他一直在酒店陪着我。”
“他一整晚都没离开过酒店?”
“是的。”
老于点点头,没再多问。
韩濯晨回到酒店时,安以风还坐在沙发上,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水滴从他黑亮的发丝间一滴滴滑落,将米白色的沙发靠背洇湿了一片。
他一步步地走向安以风,每走近一步,周遭的空气都会更冰冷一些,冻得他全身发颤。
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听说晋爷被人杀了……是你做的?”
安以风猛然抬头,混沌无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苍白的脸有些发青。
安以风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韩濯晨退后几步,战栗着将背抵住墙壁才站稳,手中的豆浆摔落在地上,乳白色的液体四处漫延。
“真的是你做的?”韩濯晨瞪大眼睛看着安以风,“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想杀人,手上沾了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吗?!”
安以风吸了口气,装作很平静地说:“雷哥让我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当他是大哥,他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现在,杀父之仇他已经帮你报了,你不想在集团做事就别勉强自己,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不需要你帮我。”
安以风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我既然选了这条路,迟早是要走下去的。晨哥,我知道你不想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趁着现在还有退路,千万别为了仇恨卷进这条不归路……”
韩濯晨冲到他面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我走这条路是没有选择,但是你有,你还可以回头的。”
安以风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回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雷哥,他会轻易放过我吗?”
“我可以帮你求他。”
“不用了。”安以风很坚定地说,“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雷哥是个有野心的人,表面上他将雷氏转型,做干净的生意,暗地里他还是要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让你给他做光明正大的生意,也需要有人给他扫除一切‘障碍’。现在他选了我,对我来说,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做,要么死。”
“他信任你、重用你又能怎么样?你要拿命去拼!你没看见林哥死得有多惨?!还有其他兄弟……你早晚和他们一样……”林哥是雷让很看重的一个打手,几天前刚刚在街头被人乱枪打死。
“我看见了!所以我想得很清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一定要混出点儿名堂……我要做一番大事!”
“你!”韩濯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还是初见时那个坦坦荡荡的少年。
“晨哥,你别再蹚这滩浑水了,趁早脱身吧。”
韩濯晨坐在沙发上,焦躁地拿起茶几上的一根烟点燃,任由灰色的烟气侵入他的胸腔。他的确不想做这些事,不想在这种砍人与被人砍的世界中生存。
可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韩濯晨用指尖捻灭烟蒂,剧痛从指尖传遍全身,在胸膛聚集。
只有这种刺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保持应有的理性:“你杀了晋爷,霍东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这几天找个地方躲躲,我先帮你摆平晋爷的事。”
安以风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安以风不再买白色的衣服,他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死气沉沉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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