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杨菁之见季校长和孙主任也跟着童淼的家长来了,她有些发愣。
她不是学校的领导层,平时也不关心阑市的新闻,还真的没见过司启山。
但看这个气势,大概不是个普通人。
怪不得方才那小子那么猖狂呢,原来是有个了不起的爹。
但杨菁之觉得自己占着理,立刻挺了挺胸脯:“季校长。”
她先是跟校长打了招呼,然后把目光转向司启山:“这位家长,我们要好好谈谈。”
往常学生家长对她的态度都是尊敬有加,来求她开班授课的,更是带着大包小裹的礼物,大人物也一样。
所以她并没有怎么慌。
司启山淡淡点了点头,余光扫了扫办公室里的环境,并没有用正眼看杨菁之。
司湛在他身后靠门站着,似笑非笑的低着头。
杨菁之有点尴尬,等了半晌,司启山还是没有回答她。
她推了推眼镜,对孙主任道:“您跟着去的,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您说说,童淼是不是排挤同学,不让同学参赛了?”
孙主任轻咳了一声,后悔不迭。
早知道他就不跟着进来了,本以为校长都在,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话。
他不想得罪杨菁之,可司启山更是得罪不起。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陆铭呢,在第一场考试没有发挥好,差点淘汰,多亏童淼力挽狂澜,所以几个孩子就着急了,商量一下就让童淼答陆铭那份题。”
孙主任说的委婉,尽量两边都不得罪。
杨菁之冷笑了一下:“陆铭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他的竞赛能力我也心里有数,足以应对这次比赛,但是高考在即,却受到了这样的歧视,对他的心态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该怎么办!”
她看着司启山,说的掷地有声,义正言辞。
司启山抬了抬眼,云淡风轻道:“这个先放放,我们来谈谈是什么货色生出了恶毒的孩子。”
司湛拎了把椅子过来,放他爸身后。
司启山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双手随意交叠,看着杨菁之,脸上没有喜怒。
季校长可还没坐呢。
杨菁之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微妙的气氛,还有一种阶层的疏离感。
显然司启山是这个小屋子里的顶层,而她大概就沦为底层了。
她心里压抑,如履薄冰。
空调的风呼呼吹着,但她仍然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冒汗,通体发凉。
季校长皱了皱眉:“杨老师,你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杨菁之脸色陡然一变,这才明白,这位家长不是向她赔礼道歉来了,反而是来算账的。
现在连季校长都不关心她儿子的压力,反而揪住她一时的气话不放。
她有些心寒,甚至下定决心,等陆铭毕业之后,她就去育成教学,无论盛华如何挽留,她都不会答应了。
她很快稳了稳心神,强硬道:“我也是一时气急了,口不择言,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司湛在她身后听着,不禁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司启山恍若未闻,食指轻轻敲着腕表,自顾自道:“身为教书育人的老师,即便是情急之下,也不该做出侮辱学生乃至学生家长人格的话。”
他转头看向季校长,指了指杨菁之,平静道:“这说明老陈的思想工作还是不到位。”
陈谷国,阑市教育局局长。
季校长淡淡点了点头,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也怪我,这些年过于重视面子工程,忽略了对教学队伍的要求。”
司启山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怪他,然后背着身对司湛道:“去把你妹妹找来。”
司湛挑了挑眉,手插着兜,慢悠悠的走出门。
杨菁之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由得眼圈泛红,在她眼中,这就是一伙大人物联合欺负她,让她屈服。
她只是一个为自己孩子争取公平,争取权利的母亲而已,竟然在赤-裸裸的阶级差异下,被无情鞭笞。
“季校长,那我儿子受排挤的事情怎么办,他就活该承受其他同学的嘲笑?他也想为学校争光的,结果呢?”
杨菁之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的哭腔,忿忿不平。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时钟刷刷走动的声音。
很快,司湛带着童淼回来了。
童淼有些怯生生的看了看一屋子的大人,谨慎的站在司湛身边。
其实在教室里,她也没有听进去课,脑子里满是司湛的影子。
她担心司湛,怕他被骂,怕他吃亏,怕他因为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司叔叔,校长,孙主任。”她糯糯的叫了一圈,然后望向吸溜着鼻涕红着眼睛的杨菁之。
司叔叔来了,情况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觉得,现在的杨菁之,有些像方才的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哭,但杨菁之显然已经很委屈了。
司启山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脑袋:“哝哝,当时考场上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不要怕。”
司启山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摆平一切的气势,让人莫名心安。
童淼轻轻舔了舔唇,睫毛轻颤,她低着头,轻声道:“当时决定的很仓促,但是我们一致认为,陆铭并没有得奖的能力。”
杨菁之有些夸张的笑了一下,带着哭腔的嗓音格外怪异:“需要我给你看看陆铭的成绩么,你们一群小孩子,凭什么认为别人没有能力!”
童淼真诚的望着杨菁之,小小鞠了一躬:“抱歉,但我答应了孙主任要得第一,育成高中很强,我们容不得半点差错。”
她是发自肺腑的,如果当初对手不是那么强,她当然可以让陆铭答题。
超过几分或几十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但杨菁之现在倒是格外敏感,差错那个词让她觉得异常刺耳,她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瞪了童淼一眼。
“我知道你厉害,但这也不是你瞧不起人的理由,你问问季校长,陆铭得过化学竞赛的全国二等奖,跟一等奖就差了一分!”
杨菁之看着季校长,目光充满希冀,希望季校长能帮她作证。
孙主任接过话来:“不错,这也是我们选择陆铭参加的理由,但是杨老师,你不知道,第一次比赛里,陆铭就答对了三十六道题,要不是童淼同学答了三百多道,他们就被淘汰了。”
他也不再委婉,把当时让人心悸的差距说了出来。
也解释了,他为什么默许这种‘排挤’。
司启山拉住童淼的手,认真问道:“告诉叔叔,这是真的么?”
童淼看向司启山,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些题,都是我们经常参加竞赛的学生从小做的,很多题一看就知道答案,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答对几百道,如果......”
她顿了顿,她想说,如果只做出了三十六道,那只能说明,陆铭对于竞赛试题和从未接触过的选手一样陌生。
他根本就不具备参加竞赛的能力,至于以前的辉煌经历,里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司启山点了点头,给了司湛一个眼神:“没事了,跟你妹妹一起去上课,你也是,好好跟哝哝学习,别总惹是生非。”
然后,他走到季校长身边,用并不轻的声音道:“今天晚上约老陈吃顿饭吧,他居高位久了,底下有些猫腻都看不见了。”
季校长沉默了半晌,轻轻点点头:“来我家吧,毕业这么多年,你弟妹也好久没见你俩了。”
司启山面色平静,像是平常约了顿饭那么简单,但任谁都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饭局。
杨菁之如鲠在喉,面色涨红。
她迷茫的看着孙主任,却发现对方轻轻移开了眼神。
司启山临出门前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拉开钱夹,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推到杨菁之面前。
“听说我儿子把你手机砸了,实在抱歉,我稍后让秘书送来一台。”
卡片上印着漆黑的字体,司启山的名字和头衔清晰的出现在杨菁之眼前。
杨菁之只觉得面前一恍惚,险些跌倒在地上。
等人都走没了,孙主任有些焦心的看着杨菁之,低声问道:“杨老师,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老实说,陆铭的成绩到底有没有问题?”
杨菁之抬眼,怔怔的望着他,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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