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平地起波澜(2)
素栀下了决心,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缓缓撑起已经麻木的下身,抹掉脸颊上冰冷的泪迹。然后举步跑出帐子,直奔刘昭的寝帐。
朱师傅正在榻侧守着,看见素栀进来,舒了口气说道:“凌霖,你可算回来了。快来看看。”
朱师傅给凌霖让开了道,凌霖坐在榻边看见刘昭脸上难得的血色已经消失在惨白之中了。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给他请脉,黛眉微拢,复撩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口。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伤口上的绷带已经被血染红了,素栀净了手,拿了钳子把纱布一层层揭开。伤口重新裂开了,并且向心脏方向开始延伸了。现在不能在有任何的移动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素栀回身冲着一边一脸忧愁的朱师傅说道:“师傅,要用茯苓草来敷着伤口才行,不然就算服药好得也不快。”
朱师傅点头道:“这点我也明白,只是茯苓生在松树根上,这附近哪里有松树呢?现在也等不了补给了,还是换一种草药。”
“可是师傅你也知道,茯苓草和蕺菜混在一起药效最好,蕺菜军里有的,可是茯苓草并没有带。”素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重新看了看刘昭的伤势。这样重的伤,他却挺立在马背上忍受着伤口鲜血直流。她越来越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在,可是就算她在场又有什么用呢?只能多几分对这个男子的怜惜和痛楚。
素栀蹙眉思忖了很久,方才说道:“我想到了。对了,我先去看看莫将军。”还没等朱师傅反驳就跑出了帐子。
素栀气喘吁吁地跑到莫齐言的帐子里的时候,莫齐言只穿着里衣趴在榻上翻看着什么。素栀进来第一件事就掀开他的衣服看伤口,莫齐言起先没反应过来,然后连忙伸手拉上被子,冲她叫道:“唉唉,你干什么?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清吗?”。
素栀看他,撇着嘴说道:“既然洗澡的时候都敢让我跟着,现在有什么不让看……。”说到一般,素栀哑言看着他,“你,你看出来了干嘛还戏弄我?好玩吗?”
莫齐言一改之前羞赧,戏谑说道:“祝小姐,以后记得找块东西贴在喉结那里。说话尽量粗声些,走路脚步迈大些。你这样,我不怀疑也难呢。”
素栀默然了好久,才说道:“你果真,看出来了。看出来就看出来吧。”她镇静地看着他的背,已经打破了皮,往外流着脓水,“你消炎了吗?瞧着些脓水,不知道会感染吗?”
“我这身体硬得很。”莫齐言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素栀用力按了一下,就听他呲牙隙着冷气:“凌霖,你轻点。我,我还是叫你凌霖吧。”
“金疮药在哪里?”素栀问他,似乎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莫齐言趴着说道:“就在左手边的柜子第一个格子里。”素栀拿出来帮他涂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为我挡了二十板。”
莫齐言看不见她的神色,叹息道:“我只是为了刘焕。他一直在找你,千找万找没想到你在这里。”
素栀心中忐忑:“你,已经告诉他了?”手上的金疮药撒了出来也浑然不觉。
“没有,我不打算告诉他。”莫齐言闷闷说着。
“为什么?你不是他那拨的吗?”
“就是因为我是他那拨的。”莫齐言扭头看向她苍白的脸,不料素栀对着他的伤口一拍,冷着脸说道:“别乱动。”
莫齐言呲牙咧嘴一阵,正色说道:“现在你不能露脸,等到刘焕赢得天下的那天,我自会送你去见他。”
素栀听了冷哼着:“这个天下不一定就是他的。再说,见不见他是我的事,又干你何事?”
“难道,这就是你来军营接近刘昭的目的?”莫齐言听见她难得不屑的语气和那冷漠的眼神,微微愣神。见素栀没有说话,他叹息道:“你变了。记得以前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像是未沾尘世的仙子。可是你现在......”却笼罩在这样深深的寂寥和仇恨之中,眼眸里总是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亮。再也不是那个明眸浅笑的女子了。
“哈哈,要是你遭逢我的变故,你还会像原来那样吗?”听他这番言语,忽然觉得这样好笑。笑着笑着眼角已经酸涩难忍了。这两年,她好像长了十年的心思。素栀洗净了手,坐在一边笑地牵强。莫齐言默默不语,他想了半晌吞吞吐吐说道:“那你,你,还爱他吗?”
“再多的爱也变成的恨了。”素栀不想再提及这些,抬腿就想走,到了门口才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她转身看向还在沉思的莫齐言说道:“我来是想向你借匹快马用用。”
“借马?”莫齐言奇怪地转头看她,“你要快马做什么?”
“我要去找茯苓草。”素栀回道,“刘昭的伤口只要用这个就是事半功倍。“
“这里哪里有茯苓草?”
“听飞翎说往西一百里有山,那里有森林。一定找得到的。”素栀说着。
“你,你疯了!”莫齐言吓了一跳,连忙撑起身子看她,又在一阵阵痛意中缩了回去,“往西一百里可是胡人的领地。你去那里太危险了。不行。”莫齐言坚决地说道。
“不行,为了刘昭,我一定要去。”素栀也很坚决,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拦不了我。”
“哎呦,我的姑奶奶。”莫齐言一咬牙起了身拉住她,“我看你疯得不轻了。为了复仇,你至于把命丢了吗?”
素栀甩开他的束缚,莫齐言没站稳一下子摔倒了,还好顺势扶助了矮凳没有摔痛,只是再难站起来了。“我是为了复仇而活的,不然我也
不会苟且于世的。”素栀笑容复杂,她环顾四周,看见榻边他的令牌,走过去拿起塞入袖中。
“那,我就先把这个拿走了。莫将军的情意我记住了。”素栀唇边勾起妩媚的一笑,“小女子回来再报恩。”
“你个傻丫头,当心那里有野兽!要去也带几个人去!”莫齐言用尽所有力气大喊道,只是素栀早就跑去马厮没有听见。
胯下的是一匹棕黄色骆驼驹。素栀持着马鞭飞奔在无人的旷野上。素栀知道自己在冒险,而且是很大的险。她回头望去,已经没有军营的影子了。她得加快速度,只要找到茯苓草就万事大吉了。
策马跑了约摸三个时辰,已经是人疲马乏。天气已经开始闷热了,她抬起头,看见遮天的太阳射出滚烫的光线。汗水一滴一滴顺着面颊流下,素栀忽然有些晕眩,她想自己必须休息一会儿了。
举目四望,正好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丘,素栀想了想加快了速度朝那里奔去。她不知道,在寂寥的旷野上,她的身影又多么醒目。
到了山脚,素栀刚下了马就像一滩软泥坐在了地上,颠簸地浑身酸痛。稍微活络一下筋骨,取出水壶猛灌了几口,可是浑身燥热的厉害,头也是昏昏沉沉,看着马儿竟然有着重影。
她掐了下食指圆润的指甲,看着回血的迹象知道自己是中暑了。素栀勉强起身找了一处树阴把马系好,四处张望着。终于看见西侧石壁中有清澈的泉水潺潺流下来,她欣喜地跑过去,用水舀了一点拍到脸上,顿时一股清凉袭上心头。
素栀想了想这里一定有泉眼,于是铆足了力气爬上不高的石壁。这里青树翠蔓,一片浓郁翠颜。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泉水叮咚声,素栀拨开相交的树枝终于看见像碧玉一般晶莹透亮的一泓清泉。泉水清澈得很也不深,可以看得见泉底浮动着光线的石子。
大喜过望的她看着四处没人,二话不说就脱了衣服跳进了池子里。那凉爽一时没过她的头顶,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把那暑意驱散到九霄云外。她屏住气在碧水中游动着,乌亮的发丝像是柔软之极的丝绸顺着水波飘荡。
她闭着眼,沉在水底,感受着清爽柔顺的触摸,终于明白了莫齐言宁可抛下大军来泉水里徜徉的快意了。
四周一片静谧,她只能听见水流撞击时的如同银铃一般的乐声。这口气憋到尽头,她没能忍住浮出了水面。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紧密地贴在身上,垂在腰间胸前。
拭去脸上的水迹,睁开了眼睛。斑驳的光影点点撒在清水之上,随风荡漾,好不绚烂。
她舒心一笑,好像已经忘了此番来的目的。好不容易来一次,就游个痛快吧。转身之极,余光扫过,惊愕之间素栀惊叫一声,数只白色飞鸟惊吓般从树上飞走,扑闪着翅膀掠过天际。素栀迅速蹲在水里,只露出了头定定看着视线里突兀出现的男人。
他光着膀子站在水中,一动不动看着她。墨一般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水滴滑过他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庞,滑过尖挺的下巴,顺着脖颈滑过他平坦光滑的胸膛。素栀脸颊一红,看向他的脸,那双略带紫色的眸子很是明亮,带着一丝孤傲和玩味,默然打量着她。
素栀知道他是谁,可这相遇的场合实在太狼狈了。水下的身子几乎是一丝不挂的。谁料他却一步步走来,没走一步对她来说就像掐着脖子的手一点点收紧。
静得窒息,暗流涌动。
“你是谁!快点走开。”素栀大叫起来。
他轻轻一笑:“姑娘,在下正在这里洗澡,姑娘你擅自闯入。我没有意见让你一块地方,你倒是不知好人心责备起我来了。”
素栀心中暗决不对,如果真是他,那他怎么会是单独行动呢?一定有人跟随着,这么说自己岂不是很危险。想到这素栀顿时慌了起来,她没有理这个无理的男子,沉入水中向使劲岸边游。
摸到岸边她露出头转向看那个男子:“劳驾您能不能转过身?”
他却一挑眉,好笑地说道:“如果我说不呢?”说着他抱臂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如果你说不的话……”素栀故作沉思,手却偷偷摸到岸边的石子,“那就对不住了!”话一出口,抓起一把石子朝他扔去,另一只手拾起衣服披上了身转头就跑。
他一时没有反应,不知是何物连忙侧身躲闪。当看清不过是一些细碎的石子,不禁哭笑不得。举目看向那个女子的方向,只看见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披散着头发抱着一团衣物踉跄着隐入浓翠之中,留下一串润湿的脚印。
他嘴角微微上扬,拍了拍手,从暗处出现了几个人。他们都是手持佩剑。出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息,一看便知武功很是高超。“爷,要追吗?”
“不用了,你们先回吧。”他淡淡说着,从泉水里游出来,“回去和远之说让他只守不攻,我过两天再回来。”
“可是爷……”暗卫下面的劝告在他紫色的寒光中咽回了肚,面面相觑一阵还是应言退下了。
他要去捕猎了,可是他终究会为了看错了猎物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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