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祝玉燕送佛送到西,自掏腰包在报纸上替赵小姐吹捧,说她是当代新女性,学得美国先进经验,创办第一个由中国人自己主办的工会,帮助百姓立足。
她自己写不出吹捧的好文章,只能拜托给苏纯钧。苏纯钧又找了赵书理,两人天天没事时就在办公室里摇笔杆子,写出吹捧的好文章来送到报社付钱刊登。
赵小姐不明究理,见报纸上天天都有夸她的文章,激动兴奋的脸都红了,脚下轻飘飘了好几天,见人说话都趾高气昂的。
倒是张公子知道这报上的文章都是按钱算的,数来数去,猜到是苏氏夫妇的手笔,他自己躲在书房里偷笑了一场,让副官送了一份礼物到祝家楼,对着赵小姐也是只有夸的,更让赵小姐开怀了。
祝玉燕见张公子送来一瓶法国名酒,底下却放着四卷美金,以为是哪个送礼的悄悄塞了钱,结果张公子没发现,原样给她拿了来,捧着这四卷美金快快乐乐的跟苏老师讲。
苏纯钧:“真是这样?”
祝玉燕笑道:“我还骗你不假?就是在酒盒里发现的,垫的衬布底下。不知道是哪个人才,送了钱都不讲清楚,张公子收了礼也没翻盒子,结果就便宜了我们。”
苏纯钧笑着说:“那你就收起来好了,我们白辛苦一场,也算是见着回头钱了。”
赵小姐自知这场风光的功臣是祝玉燕,就对张公子说想请他们夫妇来做客。
赵小姐:“不要总是跳舞会请人家来,我们好好的找一个日子,正正经经的请他们来吃一顿饭,你看怎么样。”
张公子也乐意,笑着说:“当然可以。我也喜欢这对年轻人,又聪明又机灵,最难得的是还不招人讨厌。”
赵小姐就兴冲冲的去下帖子。
副官对张公子说:“您最坏心眼了,还让我把钱藏在盒子里,您就不怕他们不翻盒子发现不了?”
张公子:“他们不发现我正好可以提醒他们嘛。他们发现了,我也可以提醒他们嘛。日子过得这么无聊,让我也逗逗人。”
副官跟张公子许多年,是张公子少年时去北京求学就跟着他的人了。
副官:“难得见你看得上他们。”
张公子叹气:“我这身边一个个的全是酒囊饭袋,好不容易见到两个心底干净些的,又不是那么愤世疾俗的,当然要多爱他们一些。”
副官亲自登门送请柬,祝玉燕请他坐下喝茶。
虽然头回见面有些风波,但见过几回就知道,这位副官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恶人。
他笑眯眯的坐下来,眼尾还有笑纹。
祝玉燕:“张副官,您请用茶。”
张副官端起茶杯,杯子很普通,就是五彩花鸟吉祥花样,一看就是官窑瓷器,画面虽精致,但瓷色很新,一看就是新瓷,不是古董。杯中茶汤色如琥珀,香气厚重。
张副官抿了一口茶,他不渴,只是品一品茶香,让茶在口中停一停。
他放下茶杯,叹道:“好茶。”
就是泡得时间有些久,有些涩了。
张副官一眼就看出来了:“苏太太平时不喝茶吧?爱喝咖啡?”
祝玉燕笑着说:“我喝白水多些,打小我妈就不许我喝茶,说喝茶牙就不白了,咖啡也不许我喝的。不过现在爱喝汽水,咱们汽水厂产的话梅汽水就很好喝,我每天都要喝一瓶的。”
汽水厂生产的话梅汽水就是山寨的可乐,听说工厂主从美国买来往汽水里打气的机器,找老师傅调出话梅味的甜水来,煮茶灌气卖出去,瓶子都做得和可乐仿佛。
张副官笑一笑,叹道:“我以前也有个闺女。”
以前有。
祝玉燕就不好接话了,静静的喝了一口茶,请张副官吃芸豆糕。
祝玉燕:“您尝尝,里面填了梅子馅、红豆馅、奶糖馅,就是美国那个奶糖,吃起来很有意思的。”
张副官尝了一个奶糖馅的,夸道:“这小东西挺有意思。您要是有心,就装一盒让我带给赵张公子,别看张公子这把年纪了,可爱这些小东西小零嘴了。”
祝玉燕不但包了一盒奶糖馅的芸豆糕,还包了一包茶叶。
张副官接过来就笑了:“我成到您这里骗吃骗喝的了。”
祝玉燕笑道:“这也是旁人送的,我也不喝它,白放着糟蹋了。”
张副官也确实是爱茶,虽然以他在张公子身边的地位少不了好茶,但人总有个爱好,他看到好茶就忍不住想要,喝不了也收藏。
接了茶,他就多了句嘴:“您到时放心去,我们张公子对您和您先生是有好意的。”
祝玉燕笑着说:“您今天来肯坐下喝茶吃点心,我就猜着了。”
张副官回去后跟张公子学,“那可真是个浑身消息的灵通人,见我肯坐下喝茶就知道您待他们是什么心思了。”
张公子翻白眼:“平时见你也不少心眼,怎么这回就小瞧人了?”
张副官叹气:“我瞧着苏太太年轻人,想起我那闺女了。”
张公子:“那把孩子接过来?”
张副官摇头:“算了,她都嫁了人了。”
张副官的女儿没死,活得好好的,就是早早就嫁了人。他在外当兵,回家比嫦娥见牛郎的次数都少,只知道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好好的就行。
那年,他老爹眼看就要不成了,他娘就担心他老爹死了,她再死了,这孩子不就耽误了吗?而且家里死人,对未嫁的闺女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就有那长舌头的说女孩子命硬克亲,所以赶忙把他闺女给嫁了。
那年,他闺女才十四。
张副官什么都不知道,自己闺女就被嫁人了。他再回老家,想看看闺女还要跑别人家去,久而久之见得就更少了。
为了这件事,张副官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憋气,可又不能跟自己老娘生气,只好时不时的扯出来抱怨一通。
张公子是个混不吝,说:“你要实在想,就把闺女和你那姑爷都叫来,她不是给你生了外孙了吗?也叫来,又不是住不下。”
张副官哪能真把自己闺女一家从老家那安生地方拉到这里来?
张副官:“唉,亲人全在那边,她一个女孩子,还是住在亲人身边更好。”
张公子跟赵小姐抱怨:“你说说,见一个年轻女孩子就想起他闺女了,以前还骂过我呢,说我害了你。”
赵小姐也是年轻过的,她从家里跑到张公子身边时也才十六七。
想起当年,赵小姐也是感觉复杂。
她说:“张副官不是见到一个年轻女孩子就想起女儿,而是他觉得苏太太也是年纪轻轻就嫁了人。张副官心疼自己女儿,也连着心疼起了这世上别的女孩子。”
在家是姑娘,嫁人了就是做别人家的媳妇,日后还要做娘。不管是做媳妇还是做儿媳妇还是做娘都不容易,张副官是个男人,本来不该知道这些事的,可他生了个女儿,就开始心疼起女人来。
张公子说不出话来,干巴巴的说:“谁叫我没生个女儿呢。”
到了请客的这一日,苏纯钧和祝玉燕自然盛妆前往。
结果进门却挨了张公子好大一个白眼。
张公子扯着苏纯钧去书房吸烟,叹气:“我这两日,可真是过得水深火热。”一边是张副官,一边是赵小姐,本来一个不理他了还有另一个,偏偏这一回这两人站到一起去了。
张公子拉着苏纯钧评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好心让他把家人接过来,他不肯,我也没生气,我找小赵抱怨,又被她埋怨一通。唉。”
他与赵小姐那是一笔糊涂账。做为一个男人,他也确实犯了错,不该勾引年轻女孩子,放纵自己。但张生遇上崔莺莺,在寺里都忍不住邪念,怎么能叫他忍呢。
何况,他也算对得起她了。只是人心不足,她总是意难平,他也没有办法。
总不能休了老婆再娶一回吧。
那老婆又有什么错呢。
张公子吞烟吐雾的,“这么些年一直都很好,但总是过一阵就会闹一闹,我也习惯了,就是有点烦。”
苏纯钧只是笑,说:“张公子,您就不该跟女人讲理,讲理是讲不过的,女人也不想听道理,她只想听一句话,就是我爱你,你只要说这一句话就行了。”
张公子笑道:“你这才是年轻呢。年轻时说这一句就行了,说了十几年了,再说都不新鲜了。”
他把烟让给苏纯钧,见他摇头摆手,也没有勉强,把烟筒放下,坐直身,说:“我听说太太不让你抽烟,你就真的不抽了?”
苏纯钧:“我妈也不让我抽这个。以前我在伦敦留学,那边也有大烟馆,我妈写信给我,说要是我敢抽这个,回去就把我腿打断,我就一步也不敢进去。”
张公子笑道:“你就不好奇它是什么滋味的?”
苏纯钧:“好奇啊,上学时一直好奇呢。但我妈说不让我抽,我就不敢不听她的话。”
张公子怔了怔,把烟泡消了,把烟筒扔进水盆里。
张公子:“我妈也说过,她叫我少抽几口。”
张公子当天晚上真的没有再抽一口烟。
他是第二天才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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