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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画蛇添足


  项梁不幸战死后,济水河面上的最后一道浮桥在严重超载的情况下,也很快在楚军败兵猛烈践踏挤压下倾翻,桥上的无数楚军士卒惨叫着摔进河中,纷纷被卷入激流活生生溺死,就连刘老三的好基友曹参都掉进了河里,如果不是水性过人及时泅渡上岸逃生,刘老三肯定就得痛失一只臂膀。

  惟一的退路也被切断,早就已经崩溃的楚军主力也顿时土崩瓦解,将领士卒为了活命,不是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就是连滚带爬的四散逃命,秦军乘势拼命扩大战果,在追击中斩杀楚军将士无数,抓获楚军俘虏同样是无可计数,直将楚军主力杀得是尸积如山,血流积洼,几乎全歼楚军的北岸之兵,也将楚军主力还没有来得及搬运过河的粮草军需全部缴获。

  战场太过混乱,不要说是济水南岸的楚军队伍了,就是秦军方面都不敢迅速确定项梁的下落情况,最后,还是在项梁尸身被抬到章邯面前,又经过无数被俘楚军将士的流泪指证后,章邯和秦军众将这才欣喜若狂的确认项梁已死,也马上决定全力追击,将济水南岸的楚军残部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稍微有些可惜,章邯低估了项羽、桓楚和刘老三等楚军残部的当机立断,虽然无法确认项梁目前的情况,可光是远远看到济水北岸楚军主力尸积如山的情况,项羽和刘老三等人就已经明白项梁肯定是凶多吉少,即便仍然活着,也肯定没办法再过河来继续统领楚军残部作战,加上粮草军需又丢了一个精光,再耽搁下去只会更加危险,所以项羽和刘老三等人也当机立断,当天下午就带着楚军残部匆匆南撤,一边全速撤往成武,一边派人四处打听项梁的下落。

  战机难得,章邯同样是马上做出决定,当天就在定陶守军的帮助下搭建起了过河浮桥,连夜率领秦军主力渡过济水,又在第二天一早就亲自率领主力发起追击,留下副手董翳率领五万后军打扫战场,看管抓获到的一万多楚军俘虏,以及应对或许有可能赶来定陶的少帅军主力。

  也是凑巧,章邯带着秦军主力南下后的当天下午,宛胊秦军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少帅军主力昨天清晨已经离开了济阳战场,沿着济水南岸的小路向宛胊方向开拔,有可能向宛胊发起进攻,也有可能是准备赶来定陶与楚军会合。董翳闻报不敢怠慢,赶紧召集麾下众将讨论对策。

  董翳的部下中也有能人,至少部将季狐就一眼看穿了项康的东进目的,向董翳指出道:“将军,项康小儿东进不可能是为了攻打宛胊,因为宛胊位于济水北岸,济阳通往宛胊的县道也是位于济水北岸,倘若项康小儿是为了攻打宛胊,肯定是先过济水再沿县道东进宛胊。但项康小儿却没有过河,选择了走济水南岸的小道直接西进,这点足以说明项康小儿已经知道了楚贼主力南下定陶,所以才不敢冒险过河,走南岸小路东进,也肯定为了来定陶与楚贼主力会合。”

  “言之有理。”董翳点头,说道:“项梁老贼五天多前就已经撤离了濮阳,他派出的贼使就算速度再慢,也肯定联系上了项康小儿,项康小儿不过河就直接东进,肯定是为了来定陶和楚贼主力会合。”

  “董将军,这是个机会!”季狐又说道:“楚贼主力崩溃后,残兵败将都是向南逃亡,几乎不可能有楚贼士卒逃往西面送死,项康小儿很可能过了宛胊都不知道楚贼主力已经败亡,我们只要立即着好迎战准备,待项康小儿东进到了定陶,我们立即出兵迎击,必然可以获得大胜!”

  深恨项康入骨的董翳一听大为动心,可是再细一思量后,董翳却又皱起了眉头,说道:“恐怕很难吧?项康小儿奸诈过人,就算不知道情况越过了宛胊直接东进定陶,也不可能不派斥候走在前方哨探,他一旦发现楚贼主力已经覆灭,肯定马上掉头就跑,我们就算立即出兵,也只多只能打一场击溃战,捞不到多少战果。”

  “董将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季狐很是无奈的说道:“我们在宛胊的军队都是县兵,自保都难,更别说是出兵追击,帮着我们前后夹击项康小儿,所以我们这次也最多只能打一场击溃战,然后尽量追击,尽力扩大战果。”

  回想起自己在项康面前蒙受的无数耻辱,恨项康恨得蛋疼的董翳不肯死心,在地图前盘算了许久后,董翳还又突然问道:“你们说,项康小儿逼近了定陶后,发现楚贼主力已经覆灭,又遭到我们的迎头痛击,他会走一条路逃命?”

  “最有可能是先撤回宛胊,然后从宛胊直接南下葘县,然后再逃往睢阳。”季狐抢着说道:“从定陶近郊直接南下安阳,然后从安阳东逃单父或者南逃蒙县也有可能,不过去安阳的路口过于靠近定陶,项康小儿很可能会在抵达路口前就已经发现情况不对,肯定不敢冒险继续东进,到了安阳的路口再南下。”

  “如果我是项康小儿,我会直接撤回宛朐,然后再南下葘县。”另一个部将也说道:“因为从定陶到宛朐和宛朐到葘县都有县道大路可走,撤退要方便得多,去安阳的小路太窄,现在又大雨下个不停,路无比难走,走这条路容易被追上。”

  “项康小儿只会撤回宛朐。”还有人说道:“南下安阳是找死,我们的主力又已经去成武,只要随便分出一支军队到安阳拦截,马上就能要了项康小儿的狗命!”

  董翳缓缓点头,又盘算了片刻,董翳下定决心,吩咐道:“季狐,你即刻率领一万五千军队北渡济水,走济水北岸的小路去宛朐渡河,在济水南岸立营,配合我军追兵前后夹击项康小儿!”

  “将军,你要分兵穿插,前后夹击项康小儿?”季狐吃了一惊。

  “那是当然。”董翳狞笑说道:“项康小儿多次让本将军蒙受奇耻大辱,这么好的报仇机会,本将军怎么可能错过?!”

  “但是将军,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多,又要负责看守俘虏,过于分兵,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季狐有些担心的问道。

  “能有什么危险?”董翳冷笑说道:“如果你是项康小儿,逼近定陶近郊时发现楚贼主力已经覆灭,我军又已经严阵以待,你还有没有勇气再打下去?会不会马上撤退逃命?我在定陶出兵追击,你又穿插到了宛朐在背后一堵,前后夹击,项康小儿就是插了翅膀,又能飞到那里去?”

  言罢,董翳又催促道:“战机难得,快去准备吧。记住,穿插速度一定要快,但行军一定要隐蔽,千万不能让项康小儿发现你的踪迹。”

  见董翳决心已下,季狐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抱拳领命,然后匆匆点去一万五千兵马,当天就渡过了济水,沿北岸小道向宛朐穿插,董翳则一边整顿兵马,一边派人仔细哨探少帅军的行进情况,同时严密搜索定陶周边,防范有楚军的漏网之鱼与少帅军取得联系,摩拳擦掌准备报仇雪恨。

  次日上午,董翳再次收到宛朐派人送来的少帅军动向情报,和董翳等秦军将领预料的一样,在不知道楚军主力已经覆灭的情况下,少帅军主力果然直接越过了宛朐东进,正沿着宛朐通往定陶的大路快速向定陶赶来,董翳大喜,也益发坚定了乘机报仇的决心。

  不过少帅军的行军节奏让董翳十分难受,从济阳出发东进,少帅军主力用时一天赶到了宛朐,又从宛朐出发继续东进后,少帅军把节奏掐得极准,一天行军五十里,又在距离定陶三十里左右的位置上立营过夜,这点顿时让董翳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让董翳担心的当然是三十里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最恶心人,大雨连绵,秦军想要在一夜之间奔袭三十里绝无可能办到,而相反的,项康倘若派出斥候细作连夜东进探察敌情,就很可能在第二天的上午就知道定陶战场的情况,到时候项康果断掉头逃命,董翳同样是想追上少帅军主力都难。同时董翳还绝对不能排除有楚军主力的漏网之鱼与项康提前取得联系,泄露了楚军主力已经覆灭的天机。

  担忧之下,又思来想去的盘算许久,为了尽可能把项康诱来定陶送死,董翳一咬牙一横心,干脆连夜从楚军战俘中挑选了一个变节的江东士卒出来,许以重赏,又用缴获的项梁印信和楚军军中文书,让文吏伪造了一道项梁的亲笔书信,安排这个变节的吴地士兵冒充项梁的信使,连夜西进来给项康送信。

  …………

  其实董翳纯粹是在瞎担心,受连绵大雨的影响,少帅军既没有发现在北岸穿插的秦军队伍,也没有派遣细作连夜赶来定陶打探消息,普遍南逃的楚军败兵更没有谁西逃这么远,与少帅军取得联系,还是在定陶西面三十里处立营休息了一夜后,病情还没有痊愈的项康才一边派遣斥候东进探查道路情况,一边带着少帅军主力冒雨东进,赶来与楚军主力会合。

  在此期间,身体虚弱的项康当然只能是乘车前进,不过因祸得福,见项康虚弱得厉害,周叔的大侄女薄姑娘为了能随时照顾项康,是与项康同车而行,一男一女挤坐在狭小的车厢里,渣男指数在这个时代扳指头数得着的项康当然不少占点便宜,揩了不少油水,还知道了薄姑娘是叫做薄爰止,名字出自诗经。

  “爰止?”来到这个时代后偶尔也读过一些书,项康忽然发现了薄爰止这个名字的深意,忙问道:“薄姑娘,你这个名字,是你父亲取的?还是你娘给你取的?”

  “回右将军,是我娘取的。”薄爰止很是害羞的答道。

  “看来魏媪真是望女成凤啊。”项康笑笑,很是装逼的念诵道:“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薄姑娘,魏媪给你取这个名字,摆明了是希望你嫁给天子,成为天下之母啊。”

  薄爰止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半晌才微微点头,小声说道:“右将军真有学问,娘亲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嫁与帝王。”

  “可惜。”项康又是一笑,道:“可惜我应该没有天子的命,不然的话,我真想找个媒人去跟魏媪,请她替你考虑一下我。”

  脸皮虽没有项康正妻虞妙戈那么薄,可是听了项康这个露骨的玩笑,薄爰止还是羞得恨不得直接跳下车去,嗔道:“右将军,你再说这样的话,人家可就要回娘亲身边去了。”

  项康微笑,正想再和薄爰止调笑几句,不料车外的许季却突然大声说道:“右将军,上将军派人来给我们送信了。”

  “信在那里?”项康慌忙掀开车帘,并迫不及待的问道:“我们的主力,现在情况如何了?”

  “回禀右将军,上将军派来的信使交代,说我们的主力前天在定陶和暴秦军队干了一仗,吃了不小的亏,已经被迫放弃了攻打定陶,撤往昌邑去了,暴秦主力也追过去了,现在定陶那边只有几千暴秦军队留守。”许季如实回答,又呈上了刚收到的项梁书信,说道:“上将军下令,让我们立即赶往昌邑去和主力会合。”

  赶紧接过项梁的亲笔书信,粗略看了内容与许季口头介绍的基本一致,又见书信上确实是项梁的笔迹,还盖着项梁的上将军印章,项康不敢怠慢,忙吩咐道:“快,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前进,去昌邑和我们的主力会合。”

  许季大声答应,可是项康又瞟了一眼手中的书信,见白绢写成的书信干干净净,只有刚滴的一些雨点,项康心中马上生疑,忙喝道:“慢着,暂时别传令,把叔父派来的信使叫来,我要当面问他情况。”

  许季答应,然后很快的,化装成普通百姓的楚军信使就被领到了项康的面前,操着一口地道的吴地口音向项康行礼问安,又说表明身份说自己是项梁的帐下亲兵,项康不动声色,只是问道:“你是我叔父的亲兵?我在叔父帐下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右将军,你是贵人,当然不记得小人这么一个小小亲兵。”那信使赔笑说道:“不过小人倒是在上将军的帐下经常见到你,只是没有福气和你说话,所以将军你肯定记不得小人。”

  言罢,那信使还主动呈上了自己的身份腰牌,证明自己的项梁亲兵身份,项康仔细检查了发现应该不是伪造,心里却疑虑丝毫不减,又问道:“你刚才说,定陶城外现在只有几千暴秦军队,这点是你亲眼所见吗?”

  “回禀右将军,是小人亲眼所见。”信使模样很是老实的回答,又绘声绘色的说道:“小人为了尽快把书信送来,冒险从定陶城郊过来,亲眼看到了暴秦军队的情况。”

  项康点头,又突然问道:“你送来的书信,我叔父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写的?”

  “回禀右将军,上将军是前天下午写的书信。”那信使答道:“是我们主力向昌邑开拔的时候,在路上写的。”

  “在路上写的?”项康一听笑了,亮出了那道干净整洁的书信,说道:“这几天一直在下大雨,既然我叔父是在路上写的书信,那这道书信上,怎么一点被雨淋的痕迹都没有?”

  信使傻眼了,忙答道:“回禀右将军,上将军当时有伞盖遮雨,小人又是把书信装在竹筒里送来的,所以一路上都没被雨淋。”

  “放屁!”项康怒骂,道:“这几天的风雨如何之大,就算有伞盖遮雨,露天野外在风雨中写成的书信,怎么可能一点雨都没有沾到?”

  信使益发傻眼,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右将军,小的记错了,当时是雨正好暂时停了,所以上将军的书信才没有沾到雨水。”

  “很好,我暂时相信你这个解释。”项康冷笑,说道:“不过你也别想走了,你刚才不是说定陶那边只有几千暴秦军队吗?我这就让军队停止前进,多派人手去定陶城外探察情况,如果发现你说了假话,你是知道后果的。”

  言罢,项康又喝道:“把这个信使拿下,捆了看好了,如果我们的斥候探到消息,证明他说了假话,就给我用小刀把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

  项康的亲兵答应,立即上前那个信使按住,那信使心中恐惧,腿一软就向项康双膝跪下,带着哭腔喊叫道:“右将军饶命,右将军饶命啊!”

  “那还不说实话?!”项康大喝道:“老实交代,饶你不死!再不说实话,我担保让你死得比谁都惨!”

  被董翳收买的信使不敢再继续狡辩,只能是老实交代了楚军主力前天已经在济水北岸覆灭的实情,又承认自己是被董翳收买,携带伪造的书信过来诓骗少帅军放心进兵定陶,项康听得又惊又怒,忙喝道:“那我叔父怎么样了?我叔父的随身印信,怎么会在暴秦军队的手里?”

  “右将军,你听了可要撑住。”信使战战兢兢的说道:“上将军,他已经阵亡了。”

  信使的话音未落,项康就摔进了薄爰止的怀里,一边脸颊紧贴薄爰止的胸脯,一边双眼涣散无神,还不管许季和薄爰止等人如何紧张摇晃呼喊,项康都是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昏死。

  项康也必须得昏死过去,项梁不仅是项康的长辈,还是把项康从小抚养长大的至亲,有大恩于项康,突然听到项梁阵亡的噩耗,项康如果不昏死过去,该如何向自己的帮凶走狗和天下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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