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半。

  君怀安跟着朱德约来到他的备勤室门口，想看看“你去陪他睡一觉就知道了”到底是怎么个知道法。

  朱德约看见君怀安跟到门口，有点羞涩，手指捻着小八字胡，提醒君怀安：“在下并无龙阳之好，请怀安移步隔壁就寝……”

  君怀安回过神来，说：“好，我就是想参观一下，天兵是怎么睡觉的。”

  朱德约愣一下，勉强答应说：“好……好。”然后打开备勤室的门，按亮灯。

  备勤室里陈设简单，书架、电脑、书桌占据了房间的大半，一扇刺金龙纹屏风将卧室和书房隔开，可卧室里居然没有床。

  只有天花板上钉了个钢环，环中坠下三尺白绫，地上摆了个圆凳。

  就像偷偷摸摸在家上吊的准备工作一样。

  君怀安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尽量不表露出失礼的惊讶：“这是……什么古墓派四件套？”

  朱德约哈哈大笑：“古墓派四件套，屏风，铁环，白绫，圆凳，哈哈哈哈！这创意好，我很受用！”

  君怀安一点都笑不出来，迷惑地问：“问题是，小龙女是睡在绳子上，你难道睡在白绫上？飞天瑜伽？一边做飞天瑜伽一边睡觉？”

  朱德约友善地做示范：“很简单……就是站在圆凳上，把脖子套上去，然后踢掉凳子……”

  朱德约身体力行地示范给君怀安看，一边说一边示范，示范到最后一句时，凳子一踢掉，立刻勒得舌突眼凸，挂在半空中摇晃，话都说不出了。

  “使不得！这玩笑使不得啊！”君怀安慌忙去抱住朱德约双腿，把天兵从白绫中解救出来。

  被白绫勒得面色发紫的朱德约，还在咳嗽着解说：“你看，我就是这么睡觉的。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房间吧，我也要睡觉了。”

  君怀安面无人色：“你这是什么睡觉，你这明明是上吊！”

  朱德约问：“有什么区别吗？”

  君怀安一时被驳倒，搜肠刮肚才想出答案：“睡觉只是追求一时宁静，上吊是一辈子都宁静了！”

  朱德约说：“可我只有在吊上去的时候，才能回归片刻的宁静。”

  君怀安第一次答不上别人的话。

  朱德约提醒他：“我是天兵。我已超越生死。我回归宁静的方式可能比较婉约。”

  你这哪里婉约了啊！明明就很惊悚好吧！

  君怀安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现实：“难道你躺在床上就不能回归片刻宁静吗！”

  朱德约摇摇头：“亡国之恨，百屠之痛，千年折磨，怎能宁静。”

  短短十六个字，描述的是夜不能寐的夙夜折磨。

  君怀安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秘书长说“德约的身份，你去看看他怎么睡觉就知道了。”

  君怀安盯着朱德约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笃定了他的身份：

  “你变成英灵之前的身份，是崇祯帝朱由检，大明的亡国之君！”

  朱德约毫不意外，坦率地承认：“对，我就是你们批评的那个狗东西。”

  君怀安蹙眉说：“我不认为崇祯是狗东西。”

  朱德约弯腰扶起圆凳，重新摆好：“无所谓。我已不在乎身后骂名。”

  “那你在乎什么？”君怀安大声问。

  一个死去的人，如果不在乎身前身后名，那还能在乎什么？

  朱德约撩起长袍，缓缓站上圆凳，手持白绫，看着君怀安说：

  “我在乎什么？”

  “中华儿女被屠了一次又一次，我希望不要再被屠第三次！”

  “不要再屠我的子民了！”

  “这个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朱德约的声音不大，声线却微微颤抖，克制着千年的苦闷和悲愤。

  君怀安的眼泪在眶里打转。

  从这一刻起，他才算从心底里，真正认可了“九鼎计划”。

  “必不辱命。”君怀安拱手，对朱德约行古礼。

  朱德约轻轻地说：“我要睡觉了，你也快点睡，凌晨两点半在梦里参会，要点名的。”

  君怀安转身走出房间，关上灯，带上门的瞬间，君怀安看到屏风后面的人影在半空中摇曳，像个美好秋日里荡漾的秋千。

  在回卧室以后，君怀安辗转难眠，给秘书长发短信：“你们居然找了朱由检来牵头社科院，你们简直有毒！还有，他睡觉的方式也太18禁了吧！”

  很快，秘书长回短信：“劝阻过，他说只有这样才能托梦组织我们到潜意识里开会，不让我们管他。”

  “……”君怀安没词儿了。他从外套内兜里摸出一板安眠药，抠出两粒一口咽下，顿时忘却烦恼，香甜睡去。

  （潜意识会议内容为4A级国家机密，已经由朱由检传输到读者潜意识中，请读者在睡梦中自行查阅，本章不再赘述。）

  ————

  “老公，社科院和国研院联合下文，安排李冰如带队去南郑调查‘小偷’牌的踪迹，会不会有点危险？你不亲自带队吗？”

  俞冰清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J教授正在参加社科院和国研院召开的联席会议。

  “我没时间去带队，九所战斗力最强的就是李冰如了，只能她带队。乖，派邹凯文和罗欣怡陪她去。”J教授在二十几人众目睽睽下，哄好了俞冰清，挂断电话，对付江流说：“您继续。”

  付江流继续分析内部形势：“射影师被处决后，‘女士’暴露身份，润往北欧；‘诬师’‘女妖’蛰伏；神权峰会不敢直撄我锋，开始收缩羽翼，全面转向地下潜伏。”

  “好在社科院的同志做了大量工作，通过唯物史观千年模型，演算出了人奸牌‘小偷’的活动踪迹，锁定区域为南郑。我们已联合下文，派出李冰如同志为授权组长的调查组，前往南郑调查。下面请朱德约同志说明‘小偷’的情况。”

  坐在主席台最左侧的朱德约站起来，微微躬身致意，然后坐下，揉了揉脖子上青紫的勒痕，凑到麦克风前说：

  “‘小偷’是神权峰会中最老的人奸，出生在公元前403年。”

  “因他身怀‘偷尸还魂’妖法。”

  “历经秦、唐两劫而不死，熬过科举取仕和社会主义改造而不灭。”

  “总共‘偷尸转生’四次，苟活至今，已有两千四百六十七岁。”

  “众所周知，‘小偷’已经富得流油，早已看不上金银珠宝。‘小偷’的终极目标是偷‘国运’。”

  “‘小偷’最猖獗的时候，是九品中正制推广到巅峰的两晋和南北朝时期，‘国运’被他偷盗一空，中华跌入至暗时刻，‘五胡乱华’随之而来。”

  “可怕的是，即使‘小偷’在最虚弱的时期，他都能偷走‘九鼎’的鼎足，生命之强，为祸之巨，恐怖如斯。”

  听闻此语，主席台下议论纷纷。

  因为九鼎是4A级机密，九鼎的鼎足被偷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

  而被偷走鼎足的九鼎，必然会失去支撑中华国运的能力，给中华民族带来的浩劫，也将超出人们想象，甚至超出笔墨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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