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幸车队到了兴元府，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宗弼早早就伏迎道旁，等候圣驾了。

作为前蜀的降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态度。

李存勖也让这位老将军起身。

年岁大了，老趴地上，不利于健康。

随口问了一声：“老唐朝的僖宗皇帝，不是曾经幸兴元吗？前头引路，朕去看看当年僖宗皇上的行宫。”

这个问题让王宗弼所料不及。

只是准备了各种款待，包括女乐歌舞在内，当然也有各种珍馐美食、兴元特产。

唯独忘了僖宗这回事。

结果皇上一到，马上就要去僖宗幸兴元的地方。

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圣人，老唐朝僖宗的确曾经幸兴元，但是当时的行宫，呃，住地，时代久远，已经那个，破败不堪，损毁严重。圣人是一定要去看看吗？”

李存勖淡淡一笑：“赶紧带路！朕当然不会住在那里，只是看上一看，又有何妨？”

听到皇上不高兴了，王宗弼只好捏着鼻子带路，将皇上引到一所破庙。

李存勖看了看这破庙，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李知柔也很是心酸。没想到堂堂僖宗皇上，居然曾经住在这里。

李存勖开口了。

“王宗弼，派人把这里打扫出来，弄干净即可，不必添置什么家具，不过要悬挂一个木匾，上书‘前唐僖宗皇帝幸兴元旧居’。”

王宗弼当然连连答应，只是肚子里全是疑窦。皇上怎么跟这破庙较劲了？

李存勖向李知柔解释了原因。

“知柔，老唐朝的皇上，就是疏于纲常伦理的教化，才导致了君臣大纲废置，武人跋扈，连天子也只好住到这里来！朕修葺此地，就是给朕，也是给天下留下这个惨痛教训，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对了，王宗弼，你要在大门两侧，贴上这个话。”

又看了看卢汝弼和李存信：“以后再有这种地方，一律修葺出来，统一叫做‘亡国基地’，警醒后人，切勿重蹈覆辙。”

一路上皇上都是在和李知柔说话，李存信和卢汝弼只是陪同，现在终于有机会讲话了。

但也只能歌功颂德。这种场合，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经过利州、绵阳、德阳，终于到达成都了。

郭崇韬早就带着两个儿子，还有王衍一家，以及嘉王王宗寿等前蜀官员，出城十里地迎接圣驾。

李存勖今天却是戎装打扮。为此还专门问了一下李知柔，天子出巡，可以穿戎装吗？答案让他吃了一惊：“圣人，天子出巡，本来就该穿戎装，以示天威的。”

李存勖有些不高兴。这家伙，我做皇帝没经验，他也不早点提醒我。

李知柔见皇上有点郁闷，赶紧解释：“不过嘛，现在圣人乾纲独揽，当然这种小节，也是圣人做主了。今后咱们新唐朝，但凡天子出巡，便可常服或者戎装，这就是圣人定下来的规矩了。”

好容易有了一次“帝自为之”了，李存勖又高兴起来。所以，今天接见王衍，就穿了一身戎装。

不由就想起了那些烽火岁月。

打断思绪，让王衍也上了御驾，与他同车进入成都。

当然是有意义的，让成都百姓、蜀地百姓都看见，皇上对前蜀之主，是非常器重的。大家该干嘛干嘛，安心好了。

进入前蜀的皇宫，那么李存勖就不客气了，直接坐上了龙椅。

除了他，别人也不敢坐啊。

身边没有张公公，就让李知柔客串一下。

“知柔，拟旨，着封郭崇韬为定国公，仍署同平章事开府，从一品。即日起，随朕巡幸西川，之后返回洛阳。另着郭廷诲为两川总署留后，兼任成都九门巡查使。”

郭家父子连忙叩头谢恩。

郭崇韬心里的石头彻底放下了，看起来，皇上对自己并无任何疑忌。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让自己返回朝廷中枢后，还让二郎来做成都留后。

暗暗嘲笑自己，居然还起了各种念头。真是多余。

李存勖享受着在蜀国皇宫的御座上发号施令的快感，过了瘾之后，才召见王衍家人。

“王衍，朕让你给郭安时当顾问，情形如何？”

王衍当然是一阵感恩戴德，让李存勖彻底满足。

笑着看着王衍：“王衍，朕在兴元府的时候，让王宗弼陪着朕，去看了老唐朝僖宗皇帝幸兴元的住所。”

王衍还以为皇上去兴元府是去参观什么名胜古迹，听说是去看僖宗的住所，感觉莫名其妙，看看母亲和姨娘，却发现她们也是一脸茫然。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李存勖转过头看看郭崇韬父子，他们也同样无言以对。

这才满足地看看李知柔。

“知柔，给他们说说，朕为何要去看僖宗皇帝的住所？”

虽然揭自家先辈的疮疤有些为难，但是既然皇上有命，李知柔也只好把皇上的“亡国基地”的意思告诉了大家。

李存勖这才语重心长发出圣训：“自古以来，得天下不易，保天下又何曾易？所以，朕要多设立一些亡国基地，让后世子孙牢记，礼义廉耻，教化之端，如果废弃，是会召来亡国甚至灭种之祸的！”

皇上这么做了思想教育，不论是否同意，自然一片歌功颂德。

何况皇上说的是实话。

现在就看着王衍。

“包括王衍，蜀国因何而亡？不就是你骄奢淫逸，不顾礼义廉耻吗？”

王衍被皇上骂的狗血喷头，偏偏无话可说。自己以前的表现，实在够差劲的。

李存勖忽然换了一张脸。

“王衍，你现在好像洗心革面了，所以，朕要看看，你究竟变了多少？”

大小徐后听见皇上不骂人了，心里一喜，但是听皇上的话，好像里面有很大的变数。

李存勖也看了看大小徐后。

“王衍，你阿娘和你姨娘，生怕你在洛阳住不习惯，专门恳求朕放你回成都。说实话，很多臣子都反对放虎归山。不过，朕还是让你回来了嘛。”

王衍连忙叩头谢恩。

李存勖话锋一转：“不过呢，你留在成都，终究就是个亡国之君，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所以，朕观蜀地已经平安，你这个顾问，就到此为止吧。”

王衍倒是不想当这个顾问，天天给以前的臣子们解释，要服从天道，听从圣人指示，要知道蜀国已经灭亡，我现在不是蜀主……哎呀，那种沉重的负疚感，真是令他生不如死。

但是，不当顾问，什么意思呢？

皇上没有动杀机吧？现在我的表现，应该足够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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