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李九娘，哦，现在起要叫王后了。王后精神百倍坐了起来，信心十足。

  王府的仆妇们果然来了，她们验红以后，收走了白布去呈给两宫。

  哼，让你们验吧。妾早就检查过了，毫无瑕疵。

  另一件喜事，是大王出征了。

  按理说，新婚夫妻，是舍不得新郎离别的。

  但是新郎是大王，这就没法子了。大王要去抗击契丹，保家卫国，以前是公主，现在是王后，哪个身份都不该阻止大王。

  其实根本不想阻止。

  大王没有再提昨晚那张无头贴，这就是王后最大的喜事。

  大王离开明政殿后，王后立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然后，王后亲自填了一首《如梦令》

  “今夜遥望长安，当是芳草一片。春意已无多，谁问翠深红浅？不见，不见，门掩落花庭院。”

  填词完毕，王后又细细想了一会，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她的这首词，与那无头贴的原词，遣词造句都很近似。就算大王想要，也可蒙混过去。料想大王昨夜醉眼迷离，未必记得住这首词。等他远征回来，就算想起此事，也可以让啭儿交给他。

  反正妾这首词，“今夜”、“芳一片”、“春”、“已”、“多”、“问”、“深红浅”、“不见不见”，原词三十三字，倒有十六字完全重合。

  当然，意思已经完全不同。

  黄四娘过来了。主仆两个终于长舒一口气。

  昨夜，验红是一道关，但她们早有准备。这个无头贴，却是另一道关。

  这道关，她们毫无防备。

  如果大王没有喝醉的话，真是后果无从设想。

  看看黄四娘，关心地问这个贴身护卫加闺蜜。

  “四娘，你还好吧？”

  黄四娘羞涩一笑。

  “奴婢是练武的，倒是没甚妨碍。只是，只是……”

  虽然是主人加闺蜜，这句话黄四娘也说不出口。

  王后想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

  “你是问，会不会有喜？”

  黄四娘低着头说：“奴婢回到下处，倒是仔细清洗过那里，但也不知道啊。”

  王后重重叹了口气：“哎，怎么漏算了这条？”

  黄四娘不敢抬头。

  “主人，如何是好？”

  王后想了想说道：“只有看你月事了。如果正常，再也休提此事。如果有了不对劲的地方，且看张公公回来后，有没有好法子。”

  黄四娘仍然没有抬起头来。

  “主人，张公公有时候，也会没法子。”

  王后“哼”了一声。

  “四娘你记住，这一回是特事特办，你可千万不能对他上了心。”

  黄四娘急了，头也抬起来了。

  “主人，四娘怎敢？”

  忽然想到，不如趁机提出要求来。

  “主人，倒是那个小郎君史建瑭，奴婢实在喜欢的紧，不知主人可否赐婚？”

  王后一愣。

  这才猛然想起来，黄四娘本来就是大龄小娘，现在天天看着主人操办婚礼，她心里多着急都不用说了。再加上昨晚又来这么一出，亲身体验过闺房之乐，自然更是火上浇油。

  而她嫁给史建瑭，当然什么李代桃僵，什么可能对大王非分之想，统统都烟消云散了。

  嗯，这个法子倒是一劳永逸。

  想到这里，王后露出个微笑。

  “我也不过是提醒你罢了。昨晚这事，还好两件都瞒住他了，万万不可泄露啊。至于赐婚，本宫地位稳定了，自然会帮你的。”

  黄四娘连忙谢恩，但同时心里却有些疑惑：真的瞒住了吗？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黄四娘的感觉是对的。

  那张无头贴，李存勖第一次读就明白了。

  又不是什么高深古文，有什么读不懂的。说我喝醉了？“酒醉心明白”，这句话没听过吗？既然我能拿起诗稿，既然我能念出这首《如梦令》。

  你猜我到底醉了没有？

  或者说，我还有基本的阅读理解能力吗？

  他重复着读了两遍，其实是在观察李九娘的反应。

  李九娘那种“顾其他而言之”的态度，让李存勖心中猛地一沉。

  明白了。无头贴说的是真的，真实到李九娘都不敢争论。

  因为不必争论。

  李九娘的态度就是两个字：

  默认。

  自己怎么办？当场揭穿她？

  质问她，那男的是谁？

  问都不用问。李存勖心里明白，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当年缠着李九娘不放的李晟珽。

  那家伙，长的倒是人模狗样儿，可惜只会趋炎附势，偏偏他本身又没啥真才实学。

  只有一个肃宗皇帝八世孙的身份，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且，师父可是跟自己讲过“在宥”的。好吧，我就“宥”她一回。

  这倒不仅仅是李存勖心地善良。

  的确，李九娘是他的女神，是他追求多年、心心念念的女神，他根本不忍心破坏女神的形象。

  但是他也知道，神像是泥胎做的，所以很脆弱，女神呢？也一样啊。

  追求一个女神的同时，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女神很可能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不完美的一面。

  一个成熟男人，需要具有包容心，包括女神的缺点。

  只要不是不能容忍的缺陷。

  失贞是一个缺点，但并非不能容忍的缺陷。

  何况作为穿越者，早就听说过，要想找真正的黄花大闺女，除非去幼儿园。

  所以他对贞操这回事，并不看重。

  所谓的贞操观念，是古代的而不是现代的。

  但是作为一个国王，包容李九娘的缺点，同时也是一种政治眼光。

  作为昭宗皇帝仅存的血脉，李九娘是晋国打击朱晃的一面大旗，可以利用她的身份，号召无数的唐朝忠臣义士、耆老宿旧，最大程度壮大自己的势力。

  这些原因综合起来，李存勖没有揭穿李九娘。

  起码当时不能揭穿。

  想到这里，李存勖不由笑了起来。

  好人有好报啊。

  李九娘居然让黄四娘前来顶缸。

  唉，女人啊，有时候怎么那么笨？

  真的以为男人喝醉了，就啥也不知道？

  一个字，笨。

  两个字，愚蠢。

  三个字，大憨包！

  男人遇到这种天大的好事，绝大部分都是装傻充愣，顺水推舟。

  李存勖也不例外，对这个主动送肉上门的黄花大闺女，他不吃白不吃。

  知道身下的人不是李九娘，不是那个娇滴滴的公主，所以李存勖放心大胆大加挞伐，可怜的黄四娘，连哼上一声都不敢，生怕就此坏了主人的好事。

  虽然她是练武之人，但人家又没练过那个地方。

  直到李存勖志得意满，块垒尽消，心情舒畅，方才云消雨散。

  至于李九娘什么时候来给自己做的善后工作，李存勖是真不清楚。不过，这种小事，懒得想了。

  赶紧睡觉。

  如果再和李九娘纠缠一阵，那明天的远征，自己会累的很厉害。

  看着大王一直若有所思，脸上有时候还出现奇怪的笑容，晋国大将们的脸上，也都出现了奇怪的笑容。

  早上才从新娘子的软榻上爬起来的大王，会笑什么？

  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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