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忱听着她和大妈们的对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刚冒出苗头的怒气，却在瞥见姜穗漂亮的脸时，瞬间消弭的无影无踪。

  他握紧了酒杯，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酒一杯接一杯地敬下去，大伙除了送上自己的祝福外，还纷纷夸奖起了姜穗。

  “等婚礼过后几天，穗穗就能到卫生所正式上岗了。”

  “咱们村终于有了女卫生员，以后咱们广大妇女同志就享福咯。”

  “正好借着今天穗穗的大喜日子，咱们大伙一起祝你生活蒸蒸日上，事业红红火火，财源滚滚来！”

  这话姜穗爱听。

  她本来就是个事业脑，再加上这会喝多了也有点上头，干脆说起了自己未来在事业上的计划。

  “我知道大伙的难处，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

  “感谢村里给我这个当卫生员的机会，等上岗之后，我想努力培养更多的女卫生员。”

  刚好苗大婶也坐在这附近，她向来见不惯姜穗大出风头的样子。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说了句酸话。

  “听这意思，是以后男的不用去卫生所看病了呗？”

  她说话时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小，却没想到还是被姜穗给听到了。

  不过姜穗也没跟她计较，淡淡一笑后，镇定自若地回应起来。

  “男的也照样看啊，从前卫生所只有男卫生员的时候，大伙不是也一样看病吗？”

  “等以后女卫生员多了，全村的医疗条件都能一块提升，这是好事才对啊。”

  范大娘她们听得频频点头，跟着应和道：

  “就是，再说了王正和尹玉成他们不是还在吗？男的找他们给看不就行了。”

  男的又不是傻子，王正那几个赤脚大夫，医术能跟姜穗比吗？

  苗大婶被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讪讪闭上了嘴。

  话头一提起来，却是一时半会止不住了。

  大妈大婶们喝了不少白酒，都有点醉了，跟姜穗说着说着，忍不住悲从中来，拉着她的手感慨。

  “以前生孩子真是老受罪了，每次都跟过鬼门关似的，女人们因为难产死在床上的事都不稀罕。”

  “发作起来肚子疼得活像是被车碾了，却只能强忍着，因为乡下缺少女性医生，生孩子哪里撕裂了都没地方治。”

  在座的女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因为生产多少落了下病根。

  就连一直格外不服的苗大婶，碰到这种话题也沉默了。

  吕嫂子在这些人里年纪最轻，也是最早上环的人之一。

  说起避孕节育这事来，她语气里也是满满的辛酸。

  “本来以为上环这事就跟补牙一样，在身体里放个小塑料片儿就行，不会有什么影响。”

  “却没想到，这居然是我一生不幸的开始，上环之前我身子一直好好的，每天下地干活都不费劲。”

  “但上了环之后我的身体就越来越不行了，整天肚子疼不说，月事还不准时，时不时就要出点血。”

  子宫是女人最重要的器官之一，这个部位出了问题，对人造成的影响可想而知。

  姜穗收起了和大家说笑时脸上挂着的笑容，认真地倾听着大家的烦恼。

  在她工作的那个后世，上环已经是很久远的一件事了。

  姜穗从事医生这个职业多年，见到的特意来医院做手术取环的女人寥寥无几。

  这件影响了全国妇女的大事，仿佛随着报纸上的标题一起被尘封在了过去，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直到今天，她近距离接触到了这些上过环的妇女，才知道这件事，究竟给她们造成了多大的困扰和影响。

  这个年代的人流手术和避孕都没那么方便，为了响应“优生优育”，广大妇女同胞，不得不采用这种会伤害到自身的方式来进行避孕。

  姜穗想想都觉得心疼得厉害，同时也越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改变掉这样的状况。

  一开始，大伙还聊得好好的，只是吐槽一下因为生育在日常生活中碰到的麻烦和困扰。

  却没想到这些郁结许久的心事有了宣泄的地方后，情绪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大家越说越离谱，方大姐先按捺不住，一边喝酒一边小声抽泣起来。

  她平时性格风风火火的，又会化妆做造型，又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乡亲们谁见了都要夸她声好。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家里却是受尽了委屈。

  “咱们当女人的命苦啊，我这一辈子，才刚四十岁出头呢，就已经生了四个孩子。”

  身体上为此遭了多少罪不说，方大姐这些年为了不被查到，东躲西藏的日子也很不好受。

  各方面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她的丈夫和家里人不懂得体谅不说，还要雪上加霜，怪她生不出儿子。

  “这都什么时代了，那些大人物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呢，‘生男生女都一样’的标语都在墙上写着呢，他们却铁了心的只要男孩。”

  “我都不记得我为这事被指责过多少次，但问题是，生男还是生女也由不得我啊。”

  方大姐泪眼汪汪，听声音就知道是委屈坏了。

  “要只是我自己受罪也就算了，只可怜了我的闺女们，从出生以来没享过一天福不说，还得照顾我这因为生孩子而垮了的身子。”

  “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当年宁愿不结婚，也不想连累我姑娘们。”

  方家的几个女孩听到妈妈这么说，简直心都碎了，连忙过来给她擦眼泪。

  “没事的妈，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们，这些年咱家日子再苦，你也没让我们姐妹四个饿着冻着。”

  “我们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们也从来没怪过你。”

  方大姐握着女儿们的手，哭得却有些停不下来。

  周围的大妈大婶们听着她们母女几人的话，也被勾起了心里的伤心处，忍不住跟着抹起了眼泪。

  姜穗和余芝见状，连忙带着一群小丫头到处劝。

  同为女人，她们虽然都还没成婚，但也很心疼村里这些长辈的遭遇。

  听着大妈大婶们的倾诉，姜穗和余芝联想到自己，顿时觉得悲从中来，一个不小心就喝多了。

  两人盯着朦胧的醉眼相望许久，干脆抱头痛哭起来。

  “呜呜，当女人真的好难，可我下辈子还是想当女人，怎么办啊。”

  “那下次让我来当男人，把你娶回家好啦。”

  “真的吗？我愿意！”

  “嘿嘿，穗穗你长得这么漂亮，能娶到你真的是便宜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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