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又哭又笑、状若疯癫的沈明净，白清羽刚开始时有些诧异，可她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

  像这样承受着偌大的恐惧，在人前戴上面具，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时时刻刻的自我拷问与质疑，眼前这位沈公子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不只是沈明净，就连白清羽自己也将这些事憋在心中好久了。事实上，她承受压力的时间远比对方更长。

  十二岁那年，白清羽突破内元境的时候，她就能看到那些骇人之物，从小生活长大的人间仙境，转瞬之间却化为噩梦般的地狱。身边朝夕相处的师长，其真实面貌却是肢体扭曲的怪物。

  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仅仅十二岁的小女孩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隐藏自己的。

  然而，白清羽不仅做到了，而且她还做得很好。七年以来，她从未被任何人发现一丝端倪。

  或许正因为花夕雾的存在，她才能得到从对方的身上一点点慰藉，坚持这么长的时间，没有沦落到和沈明净相同的地步。

  因此，她只是用同情和理解的目光静静凝视着沈明净，十分贴心地抬手使出一道隔音术法，不让他的声音传出洞穴之外，以避免惊动附近可能存在的追兵。

  发泄良久之后，沈明净终于恢复了冷静。他擦干湿润的眼角，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看向白清羽身旁沉默的花夕雾，勉强稳住起伏不定的心绪，再度开口问道：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莫非这位姑娘也是同样的情况么？”

  花夕雾微微愣神，反应慢了半拍，随后摇了摇头否认道：

  “怕是要让沈公子失望了，只有清羽将她的真元渡给我之后，我才能看到那些东西。

  而且...如果清羽渡给我的那些真元耗尽，我便无法维持清醒，意识也会再度混乱。时间一长，恐怕就连认知也会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白清羽察觉到花夕雾似乎有些沮丧，轻轻捏住她的手，出言鼓励道：

  “没事的夕雾，我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况且等沈兄突破到内元境之后，他或许也会像我一样，具备相同的能力。到时候，我们不仅能一起帮你，说不定还能救下更多的人。”

  沈明净有些惊讶，这姑娘竟是这样性格的人么？要知道如今她尚且自顾不暇，又有何余力去拯救其他人。即便真要救人，那也是等未来有了自保之力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回想起对方之前主动现身的鲁莽举动，沈明净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给对方泼个冷水，免得以后希望变成更大的失望。

  “将来我到底会不会拥有和你同样的能力，这一点暂时还没法验证。我前不久才突破到锻体境，修出内元还不知要多久时间，还是不要太乐观为好。”

  “咳咳，我也只是畅想一下未来的情况。”

  白清羽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花夕雾倒是没有说话。从方才起她似乎就一直神游天外，并不怎么参与两人之间的对话。

  沉默片刻之后，白清羽想起自己之前提出的另一个问题，同时也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便开口对沈明净追问道：

  “对了沈兄，还请告知先前在山林中，你是如何发现我等的。若是我们在逃跑时不小心留下了什么线索，必须尽早弥补错漏，以免被更多的追兵发现踪迹。”

  沈明净正要开口回答，又犹豫着停了下来。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事实上，在靠近你们的时候，我能感知到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清凉气息。正因如此，我才能提前发现你们的位置。而经过刚才这段时间的验证，我已经可以确认，这股清凉之气正是从白姑娘你身上所发出。”

  听闻此事，白清羽在惊讶之余，脸颊也因羞意而微微泛红。毕竟她虽是修行中人，却也只是一名二十岁出头、未经人事的少女而已。

  不过，白清羽心性过人，并没将沈明净当成什么登徒浪子，很快就压下了这股羞涩的感觉，思考片刻后猜测道：

  “莫非沈公子口中所说，从我身上感知到的那股清凉气息，便是我之真元能让夕雾恢复认知清醒的原因？”

  沈明净不置可否，目前对几人而言，这件事并不重要。他语气略微加重，提醒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让你们能安全逃离此地。而我所能提供的帮助并不算多，倒是关于追兵的情报可以告知你们。”

  白清羽闻言之后，也敛容严肃道：“沈公子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沈明净点点头说道：

  “本寺内元境的修士有三人，分别是一名住持和两位长老，他们和飞仙剑阁的六名追兵一起负责指挥本次针对你们的追捕行动。

  其余锻体境的弟子，按每五人一队的人员配置，共有七支队伍在找寻你们的踪迹。

  除此之外，还有少数几名锻体境弟子留守寺中，但也可以随时前来支援，替换意外受伤的其他搜寻人员。

  另外，你们之前待过的一处山洞已经被发现，本寺长老也根据其位置调整了搜索路线。

  因此，此地也绝非安全之所，必须尽快离开，逃到更远的地方才行。”

  沈明净将自己所知的情报尽数告知两人。听到跟在自己后头的追兵又多了三四十人，甚至其中还有三名内元境修为的老僧时，白清羽刚刚还有些激动欣喜的心情顿时低落下来。

  而一直神游天外的花夕雾，此时表情也终于有了变化，她娥眉微蹙，眼波流转间露出愁容，恰似春风含露，杨柳多情，别有一番风韵。

  白清羽见状，心知现在并非沮丧的时候，当下深吸了口气，强行振作精神，给花夕雾鼓劲道：“算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一个追兵也好，一百个追兵也罢，只要能甩掉他们，那就没有什么不同。”

  花夕雾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十分勉强的微笑当作回应。

  “其实，我尚有一事不明。”

  看到两人的反应，沈明净想起一事，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开口问道：“二位先前离开剑阁之时，莫非犯下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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