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是颠倒黑白！”

    看着正在读报的陆舟，赵欢心中还是有些不解气，忿忿不平地说道。

    陆舟研究这个问题付出了多少时间，付出了多少汗水，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然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人，居然说陆教授窃取了他的研究成果？

    在她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不过，与她不同的是，处在舆论漩涡中心的陆舟，脸上的表情倒显得比较平静，看向报道正文的视线，甚至还带着几分饶有兴趣。

    将报道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陆舟笑了笑，将报纸叠回原样，并随手还给了她。

    “嗯，我知道了。”

    看着毫不在意的陆舟，赵欢微微愣了下，下意识接过报纸的同时，忍不住问道。

    “您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没什么可在意的，”重新拿起了圆珠笔，陆舟将桌上的草稿纸摆正，不怎么在意地说道，“这事儿国内的媒体不可能报道，再烦也烦不到我的耳边上。至于国外媒体，根本用不着我去管，自然会有人去澄清。”

    idea撞车，在学术界算不上什么罕见的事情。但要说自己是借鉴了他的思路，那未免也太诛心了。

    贾菲刊登在《数学年刊》上的那篇论文距今为止已经过去快半个世纪了，这半个世纪以来无论是他还是布莱恩教授都绝对不是第一个尝试这条证明思路的人，只不过他正好走通了而已。

    至于真正向他提供这条证明思路的罗师兄，这会儿名字正挂在那篇论文上，正开心的不行。

    至于布莱恩教授为何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也许他明白，但谁又愿意明白呢？

    毕竟这可是名垂青史的机会，别说他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学者了，就算是已经拿过诺贝尔奖的教授都难免会动心。

    将《每日邮报》的那篇报道放在了一边，陆舟并没有理会布莱恩教授的控诉，而是将精力继续放在了对强电统一理论的研究上。

    无论他距离真理已经多么的接近，解决这一问题也是需要不小时间的。这就好像“对称破缺”方法在六十年代被首次引入理论物理学领域，温伯格依旧用了五六年的时间才完成了弱电统一理论一样。

    然而，有时候麻烦这东西就是这样。

    即便你不主动去找它，它也会自动找上门来。

    这些天来陆舟的邮箱里总是能收到一些奇怪的邮件，其中有来自媒体的采访邀请，也有完全无关的谩骂。然而好在有小艾帮忙从中删选出无用的部分“扔掉”，这些垃圾邮件也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不过，就这么耗着似乎也不是个办法。

    在斟酌了一番之后，陆舟最终还是让赵助理帮他安排了个时间，有选择性地接受了几家国外媒体的采访。

    也正如陆舟所预料的，几乎是采访刚刚开始，手持录音笔的记者便将一个尖锐的问题抛了过来。

    “关于布莱恩教授在接受BBC、《每日邮报》等媒体采访时，坚称您剽窃了他的研究成果……请问您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

    陆舟淡淡一笑。

    “没有什么可看的。”

    记者惊讶道：“您……没有一点看法吗？”

    “是的，”陆舟点了点头，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如果那位布莱恩先生能够通过设置一个时空流形上的标量场，来证明质量间隙的存在性，我可以把解决杨米尔斯方程千禧难题的全部荣誉送给他。”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就仿佛毫不在意一样。

    然而，听在周围的记者耳中，却是如同炸雷一般震撼。

    解决杨米尔斯方程千禧难题的全部荣誉！

    虽然没有听说过这种荣誉还是能够转让的，但如果这是真的的话，单是凭借这份荣誉，便足以令布莱恩教授成为本世纪最杰出的数学物理学家之一……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够有说服力，看着周围惊呆了的记者们，陆舟停顿了片刻，在后面继续补充了一句。

    “当然，包括克雷研究所的百万美金。”

    “我甚至可以先垫付给他。”

    ……

    采访最先被播放在了哥伦比亚广播电视台。

    最后被转载到了油土鳖等各大视频网站。

    原本舆论是站在布莱恩教授这边，英国的媒体也更倾向于支持他的观点，然而陆舟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一下子让那些斥责陆舟的声音全都底气不足了起来。

    一个根本不在意名利的人，根本没有做出这种事情的动机。

    或许……

    这件事另有隐情。

    牛津大学的办公室里。

    脸色铁青地盯着电脑屏幕，布莱恩教授将采访视频从头看到了尾，尤其是当听到陆舟的那句“送给他”时，他的瞳孔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赤果果的挑衅，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咽下这口气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布莱恩教授深恨恨地关上了笔记本电脑，从抽屉里取出了稿纸。

    “我会证明给你看……”

    “这条思路绝对是行得通的……”

    “你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沉浸在学术的世界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虽然这种一门心思扑在研究上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但仇恨与愤怒的力量，使他的精神格外的专注，也使得他的思维异常的活跃。虽然心胸狭窄并非一件益事，但当它变成了前进的动力，未尝不能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月。

    原本修剪精致的胡须，已经盖住了那干枯的嘴唇。那不修边幅的模样，几乎让人无法将他和那个总是保持着绅士风度的布莱恩教授联系在一起。

    坐在办公室的一角，瞅了眼教授的方向，一名博士生小声说道。

    “教授他疯了……”

    在研究物理之前，他学的是心理学。

    根据他的经验，很明显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听到了这句话，坐在旁边的另一名博士赶忙压低了声音提醒。

    “嘘，小声点，别让布莱恩教授听到了。”

    办公室就这么大点，听不到是不可能的。

    然而，对于此时此刻的布莱恩·卡罗来说，就算是听到了，也无所谓了……

    “这不可能……”

    浑浊的瞳孔直愣愣地看着那张被反复涂改的皱巴巴的稿纸，布莱恩教授喃喃自语地重复着，从月中以来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语。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寂静如死灰的颓然。

    手中的钢笔轻轻放下，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用无悲无喜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证出来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办公室里的人们顿时惊了。

    寂静持续了大概五分钟那么久。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唯一敢在这时候和他搭话的助理。

    只见那个约莫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咽了口吐沫，克制着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

    “您……证出来了？”

    证出来了！

    如果陆教授的那句许诺有效，他不但将独享100万美元的奖金，还将独享杨米尔斯方程的荣誉，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数学物理学家，就此一跃成名——

    “是的，”脸上带着几分惆怅，布莱恩重新看向了那堆草稿纸，用自嘲的口吻说道，“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证明了时空流形的标量场不能用于研究强相互作用……而且是在数学的意义上。”

    不管是环面Euclid时空中不变作用量存在的缺陷，还是格点步长趋于零时极限的不可证明……

    所有的这些缺陷都只是表象。

    那个姓罗的华国学者并没有说到点子上，或者说他自己其实也没有看的特别透彻。

    他的论文中最根本上的问题是在于，时空流形的标量场本身便不能运用于研究强相互作用。这就好像1+1永远不可能等于3，无论他做多少次因式分解也不可能推翻皮亚诺公理一样。

    从一开始，那个人便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笃定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现在，他也看到了。

    虽然自己没有那个人天赋，但通过数学的方法，最终他还是证明了这一点。

    或许，他可以将它命名为“布莱恩定理”，或者“非标定理”？

    恍然一瞬间，处在自嘲中的布莱恩，眼中闪过了一丝顿悟。

    而也正是这一瞬间，他也终于明白了，陆教授那句话的用意……

    “如果那位布莱恩先生能够通过设置一个时空流形上的标量场，来证明质量间隙的存在性……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吗？”嘴里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他登录了油土鳖的网站，将那个热度已经褪去的视频重新翻出来看了一遍。

    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将视频看到了最后，他的嘴角渐渐泛起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这就是差距吗？”

    仅仅凭借数学上的直觉，就能“猜到”他依靠十数年的积累、并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全力以赴才能证明的结论，除了怪物之外，他实在想不到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总觉得……

    心中愈发的不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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