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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听


  

  等到了灵谷禅寺之后,果然山门前人流如潮,不过他们一行自然不用去爬参道。旁边山麓,有一位小僧人指引着他们的车队,通过蜿蜒在山林之中的石子儿路,从侧后方上山入寺。毕竟同行的还有驸马和衡王,灵谷禅寺脸再大,也要给这一行人安排妥当。

  

  言昳等人下车之后,一位年轻住持引领着众人往寺庙深处走,林深鸟静,淡云春光,耳边只有鸟啼与远远的诵经声。

  

  住持直引至茂林环绕的一处雅致僧房,那里早已准备好了斋饭。

  

  用饭时,男眷女眷和孩子们分开坐了,白瑶瑶跟梁栩离得近,言昳乐得将小桌更靠宝膺一点。

  

  言昳吃饭一向跟鸡啄米似的挑剔,宝膺不停地凑过来问:“阿姐,你这个吃吗?呀、洋芋我也爱吃、番茄也成!芹菜您都不吃呀?您真跟天仙儿似的,饮露嚼花怕是都看不上眼,肌肤如玉都是细养,哪跟我这贪驴似的,什么都吃。”

  

  啧。嘴真甜。

  

  言昳赶紧把不爱吃的芹菜素炒豆干,全扒拉给宝膺。宝膺有眼力劲儿,也把饭桌上的糖渍樱桃和杏仁酪,都捧给了言昳,还给她倒茶。

  

  俩人都吃的开心,宝膺还在讲这些菜的做法,又说起金陵哪家饭馆做的蟹粉豆腐羹,蟹粉如膏,羹浓化口等等,连言昳也被他说的吸引。

  

  宝膺虽然跟梁栩只差了四五岁,但其实算是梁栩的外甥。

  

  后来梁栩参与夺权,宝膺有这层亲戚在,当然也是衡王党。他在原著里戏份少得可怜,言昳只听说他经营外贸,给衡王提供了不少资金,偶尔也只在江南证券市场上见过他控股的几家商行的名字。

  

  好像都是做的文玩书画、香水珍珠这类的生意。

  

  斋饭之后,住持领老太君、白旭宪、驸马爷与李月缇几人移步禅房,老太君也知道孩子们坐不住,这边禅院宽敞又僻静,就说让孩子们自个儿去玩,也别跟着他们念佛了。

  

  言昳记得这段正是白瑶瑶跟梁栩的一小段戏份,俩人跑出了禅院,白瑶瑶差点走丢,哭着找梁栩啥的。

  

  反正原著里,言昳这时候还被关禁闭呢,没什么她的蹦跶戏份,她也不爱在禅院里乱挪动,正好跟更懒得动的宝膺一起坐在廊下聊天。

  

  言昳正跟宝膺热烈讨论昔歌庄的洋人香水,心里直感叹宝膺真是个懂女人的,就瞧见了她上辈子人生里的男老鼠屎和女老鼠屎。

  

  白瑶瑶扯着梁栩的衣袖,而梁栩竟然朝言昳走了过来。

  

  梁栩站在廊下,低头笑道:“宝膺,你带瑶瑶妹妹去看西边的桃林吧,我正好要找昳儿妹妹聊一会儿。”

  

  言昳:???

  

  宝膺脸上的融融笑意停滞了一瞬,还是点头起身,对白瑶瑶道:“三小姐,我带你去摘桃花吧,别在头发上,又香又好看,说是那头桃花坡上,还养了小鹿呢。”

  

  白瑶瑶有点不大情愿,可她性子软,还是怯怯的点头,跟宝膺走了。临走了还一步三回头的看梁栩呢。

  

  僧房廊下木地板洁净如镜,言昳就坐在地板上,穿着芍药绣花鞋的两只小脚从廊边垂下,比桃花艳丽的裙摆随风轻摇,她在树荫里,看向这位身量修长的男老鼠屎。

  

  梁栩脸上还是微微漾起了笑意,也坐下来,非常迂回的开口道:“这样好的风景,昳儿妹妹真有闲情逸致。”

  

  他变声的早,这会儿的声音,便是言昳后世在鬓边、在断头台前、在紫禁城夹道听到过的那熟悉的嗓音。

  

  孤傲、清冷、看似柔软的语调中隐含着随时出鞘的攻击性。

  

  梁栩的手也撑在她手旁边,二人指尖距离容不下一片桃花的花瓣。言昳眨了眨眼睛,嘴角带起几分笑意:“风景不如美人。”

  

  梁栩虽然不普通,但相当自信,立马就带入了美人。他先是一怔,而后笑容如三月落花的涟漪般扩大,连那冷峻的发蓝的眼底,都透出几分饶有兴趣:“往日倒是我常常这么说旁的女孩。”

  

  她接口道:“可惜你让瑶瑶妹妹,把我的美人给撬走了。”

  

  梁栩一僵:“你说宝膺?”

  

  言昳笑:“风趣幽默,博学多识,还懂得他人喜好。这样让我心里觉得美的人,还不是美人?”

  

  梁栩:“……我跟你聊几句,再让你的美人回来陪你。”

  

  言昳并不吃惊他的主动接近。她托腮看着古树枝繁叶茂间透过的细碎阳光,似乎正在等他问。

  

  梁栩甚少见过这个年纪的女孩,如此让人捉摸不清,但他也没空琢磨了,还是问道:“听说你平日喜欢的大丫鬟,被你父亲赶走了?怎么样,平日里使唤人习惯不习惯。我那边有几个从宫里出来的,不如回头送你两个。”

  

  言昳终于转过脸来看他,半晌才缓缓的吃惊起来,将涂着丹蔻的小手放在嘴前,道:“小五爷怎么知道我家丫鬟的事儿?”

  

  梁栩扯了一下嘴角:“刚刚跟瑶瑶妹妹聊天,她提到的。”

  

  白瑶瑶脑袋稀里糊涂的,怎么会主动说芳喜的事儿?还不是梁栩自己主动的打探的!

  

  他又问:“那丫鬟怎么就被赶出去了?是做了什么错事?”

  

  言昳:“夜里老是找不见,还偷我的首饰,算错事吗?”

  

  梁栩心里突了一下:“……夜里总是找不见?”

  

  言昳故意压低嗓音:“大奶奶跟我说,那丫鬟可大本事了,好几个月前跟我们府上的大和尚有染。”

  

  梁栩眉头一跳:“大和尚?我好像听说那位增德高僧,似乎死在了白府……”

  

  言昳歪头,天真道:“我们府上就这么一个秃瓢。应该是他。”

  

  梁栩眉头紧皱,他刚想问言昳知不知道那丫鬟家是哪儿的,就感觉到旁边的女孩凑了过来,双眼清澈,嘴唇嫣红,好奇道:“有染是什么意思?”

  

  梁栩结舌。

  

  恰有两只寺院里养的猫儿,叫闹着从俩人面前的树荫下过,而后两猫交叠一处,双屁对接,嗷嗷乱叫,春意盎然。

  

  梁栩毕竟还是少年,在猫叫声中突然涨红了脸,那副单寒声线也维持不住:“就、就是他们玩得好。”

  

  言昳促狭的笑了,指了那两猫儿:“就这么好?”

  

  梁栩对上她的目光,忽然觉得这女孩什么都懂,甚至连他为什么问这些问题,她全都心里门儿清。

  

  她这年纪,真的有可能知道那个叫“芳喜”的丫鬟和驸马爷的事儿吗?

  

  可她又托腮叫道:“天呐,我以为它们在玩闹,可下面的小白猫叫的好惨啊,难道在打架?!”

  

  梁栩又忍不住看了她侧脸一眼:她才比白瑶瑶大半岁不到……应该也还傻乎乎的吧。

  

  梁栩正思忖着,言昳却不愿意在他身边待了,她站起身来,道:“啊,我渴了,我要去讨水喝了。”

  

  她说走就走,也不跟他多客气几句,梁栩本来起身想跟上,却觉得从这二小姐不论是精是傻,从她嘴里可能真的问不出什么话了。

  

  言昳走到禅房背面窄窄的细廊下,听梁栩没有跟过来,才放慢了脚步。

  

  她其实之前盘问过下人,也回忆过。之前这两三个月内,白府来的留宿过的最位高权重的,就是这位熹庆驸马。

  

  芳喜是言昳房里的丫鬟,平时不常见到外客,肯定是在白旭宪的安排下,才会被送到熹庆驸马的屋里。而她前世惨死,显然也是跟肚子里这个孩子有关了。

  

  毕竟熹庆公主是当今皇上的掌心明珠,驸马爷如果出轨还搞出个孩子来,事儿就要闹大。

  

  但就看几方的态度,她也开始思忖了。

  

  会不会是熹庆驸马爷是被白旭宪暗算,白旭宪反手想拿这个孩子来威胁驸马爷——不不不,如果这样,白旭宪绝对不会轻易放芳喜出府。甭管芳喜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反正都是可以利用来威胁驸马的。

  

  更有可能是,驸马不敢在外面养女人,而白旭宪为了讨好这个老朋友,就让驸马留宿,并且送女人过去。结果白旭宪发现送去的芳喜可能一点也不干净,还怀了增德的孩子,就让她滚蛋了,大不了驸马下次来了,再找别的丫鬟。

  

  驸马呢,这次来了还对芳喜有点念想,却没料到芳喜已经被赶走了。但这两个男人对芳喜都可有可无的,驸马可能听白旭宪说芳喜水性杨花如何如何,也就放弃了。

  

  但梁栩不一样。他与熹庆公主姐弟情深,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想要处理掉芳喜,省的芳喜这个不安定因素闹出来,让他姐姐伤心生气。

  

  他日后还要借用驸马的力量,如果这段婚姻出了问题,对他也没好处。

  

  芳喜是必须要早早扼杀的。

  

  以言昳对梁栩的了解,上辈子芳喜惨死,很可能出自梁栩之手。

  

  她九岁搞掉了增德。

  

  他十三岁搞死了芳喜。

  

  算来言昳这还是重生之后才有的本事,还真比不了他。

  

  言昳缓缓走在背阴处的细窄回廊上,终于站住了脚步,仰头道:“你跟了有一阵子了吧,上辈子是猫吗,说跳房顶就跳房顶。”

  

  禅房低矮的屋瓦上,过了会儿传来一点窸窣的声音。

  

  言昳:“我不喜欢别人偷听我说话。你的债我还你了。”

  

  又是不回应。

  

  而后一点细细的落地声在她背后响起。

  

  言昳转过头去。

  

  山光远在屋檐的阴影下,沉默的站着,两只眼睛像月下的深海。

  

  言昳两袖一掖,在他面前强装成“能奈我何”的无赖:“你跟错了人,她去山上看桃花了。”

  

  山光远眉头微微一蹙,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他眉头又很快松开,对她指了指回廊那头,并且先一步走过去。言昳明白他是引她去什么地方,她心里一跳,又觉得在这灵谷禅寺里他也不敢害她,就慢了几步跟上去。

  

  山光远比她腿长步子大,却放缓了步速,似乎在等她跟上。

  

  言昳还是忌惮他,离他至少三步远。

  

  山光远带她穿过窄廊,走下楼梯,绕到一处树后,那里靠着山壁,有一座小小的神龛。但里头没有供奉,只有清泉从山壁流下,通过竹子汇聚在神龛石台上的银质水盆里。而这源源不断的活水,又从水盆边银龙的口中不断流下来,落入神龛下的暗渠里。

  

  这是个清泉的饮水处。

  

  山光远指了一下清泉的银龙,又做了个捧水的姿势。

  

  言昳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谎称口渴,离开梁栩身边,他偷听到了,以为她是真的渴了。

  

  言昳抱着胳膊,提防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会说点话。”

  

  山光远走过去,两只手拢在银龙下,掬起清泉,低头抬手,啜饮了一口泉水。

  

  言昳看着他抬起头来,嘴唇下巴上沾着晶莹的水珠,衣袖也沾湿一块,山光远终于开口道:“……水。没、毒。”

  

  他声音沙哑的像是鬼神在夜间密谋时的低语。

  

  但他身后是亮的发白的春光,把一切的花树景照的艳亮的刺眼,连他瞳孔都沾了点春光的鲜色。

  

  言昳望着他唇珠上沁着的水滴,心里有点复杂。她前世也总有一两个瞬间,觉得这个人其实单纯简单到了极点,乱世与利欲,不妨碍他固执地只要一点东西。

  

  只是言昳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也摸不准他为了那一点东西,能执着到多么可怕的地步。

  

  山光远注意到言昳的目光在打量他。

  

  她很少这么看他,她心里总有很多事或别的人,不论是童年还是婚后,目光往往都不落在他身上。

  

  但她这会儿看的太仔细,仔细的让他汗毛微悚,站立难安。

  

  脚边忽然什么柔软蹭了过去,山光远听到一声喵叫,猛地低下头去,只看到一只花猫亲昵的从他裤腿边过去,钻到银龙水柱下,吐舌喝水。

  

  他听到言昳扔出一句“擦擦嘴”,她就站到了清泉前,背对着他,也掬了一捧水,低头饮水,她两个小发髻上缀着的杏红色金珠络子也跟着垂下去,跟着耳垂上红玛瑙珠子一同,微微摇晃。

  

  她喝了水,从袖子里拿了帕子,擦了擦嘴唇,才转过脸来。

  

  她可没弄湿袖子,嘴唇也只是红润了几分。

  

  言昳这会儿,就跟前世成婚后那几年似的,一点容不得他这样的外人,瞧见她一点不得体的模样。

  

  言昳正要问他是不是又想讨要什么好处时,山光远忽然指了一下她身后。

  

  斜后方有些距离的主殿僧房,里头似乎有焚香的袅袅白烟从屋顶透光的轩窗飞出,应该就是白旭宪和众人祈福念经的地方。而梁栩正在不起眼的拐角处,脸贴着绘山水纸面槅门,似乎在偷听里头的对话。

  

  言昳微微挑眉。

  

  原著里可没写过这段。梁栩在偷听什么?

  

  转头再看山光远,他已经离她几步远,正在对她招手,似乎是也要带她去偷听。

  

  言昳说不好奇是假的,她提着衣裙,连忙小跑偷偷跟上了山光远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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