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林捕捉到了她重生的灵魂，尽管他自己并不知晓，还以为那是她与生俱来的魅力。

秀秀意识到这内涵的瞬间，眼睛里蕴含了亘世风霜的深邃，在陆青林面前她突然觉自己是个怪物。

陆青林却自顾动情：“秀秀，你告诉我，我还有那个机会让你成为我的人吗？”他垂首贴近了她的脸。

他身上是淡淡的香味，浑身上下都透着城市男人的斯文和体面，可秀秀却觉得不适，在他俯首下来时，她倏然垂首，沉沉地说：“陆大哥……”

“你先别说话……”陆青林迅速打断她的话，与她离开了一点距离：“也先别急着拒绝……”

他轻轻捻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她那深邃的目光与美丽剔透的脸庞，切合得如此神奇，让他的心都在颤抖。

“除了你，我可能再也不会这么心心念念地喜欢上别的什么女人了……要是错过了你，日后我的婚姻伴侣就只会是利益的选择！”

说话间，陆青林很难舍地收回手，毫不掩饰自己的本性：“秀秀，我很清楚自己是个利益至上的生意人，但在那之前我最先得是个人，除了挣钱总该有点别的信念。”

“认识你之后我才觉得自己活得有点意义，觉得这个世界还有点意思，如果你真的成了别人的妻子，我再也不能对你有任何妄想，和你有任何逾越身份的交往，我觉得心都要死了！你能不能……”

说到这，

陆青林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目光沉沉，声音暗哑：“能不能就当是拯救了一只流浪狗一样，选择和我在一起！”

陆青林没了以往阳光斯文的样子，秀秀从未见过他如此颓败的面貌，活了两辈子也没听过如此婉转而透彻的告白，尽管他的告白比起求爱，更像是央求着对他自己的救赎。

秀秀的心一直在胡乱着节奏跳跃，他的话很体面，行止也不算太逾越，她一贯敬重他，此时也更感激她，能被这么优秀的人爱慕，是她从未奢望过的体验。

可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更因为他那番委婉的告白而对他怜悯，秀秀从没认真了解过陆青林的身世，她猜想他的原生家庭大概有很不寻常的过往。

秀秀不想再费心去了解和安抚他，那是崔灵芝要做的事情，她知道崔灵芝一直爱慕陆青林，一想到这，秀秀倏然清醒，不再沉浸于那神话般的告白中，开口说：“陆大哥，我并不……”

“别说话！”陆青林似乎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她的心意，急着打断道：“你先别说话！我这些话憋了两年，要不是那封举报信，我可打不起这个勇气！”

他抬手滑了滑秀秀额前的斜刘海：“你在北坡镇这两年占尽了先机，你出的那些风头可不是常年梳两条辫子就能压得住的！”说到这里，他竟然窃窃地笑了一下：

“有举报信说明你已经树敌了，你要知道，就算将来你到

了镇政府上班，日子也不会好过！”

秀秀神色黯然，她何尝没有想过，可她要想向上走就没有别的选择，重新做生意，只有去市里或者南下才会有希望，可她已经有点疲惫了。

陆青林又将双手抵在她两边的柜子上，认真地说：“我给你两条选择，第一条，你拒绝我，和张建成组建家庭，然后去镇政府上班，咱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也不要写信了，我实在受不了……”

说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阵哀伤，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说：

“你如果选择第一条，我会最后送一件礼物给你，我努力争取让电视机厂在你手上落址，但那以后你就永远留在北坡镇，生活在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里，一生平庸的、单调的、乏味的……”

这几个词让秀秀心中涌起了恐惧，她最了解平庸、单调、乏味的人生有多让人绝望。

陆青林看出了她恐惧的眼神，扬了扬唇角说：“害怕了吧！你还有第二个选择！”他终于把文件放进秀秀手里：

“这是意大利一家外资品牌服装集团，刚成立国内销售部，国内市场负责人是我的朋友，我向他们推荐了你，他们很感兴趣，给你发了国内市场开发主管的邀请函！”

“总部在深市，只要你有勇气过来，我会和你在南方生活，我在深市也接手了两个国营商店，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已经呆腻了的环境，开始尝试一种新的可能！”

陆青林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希冀和期盼的光，而秀秀则是无比震惊，他提供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平台。

秀秀拿着那个白色的信封，这个诱惑多大呀，她一时没说话。

“秀秀，你现在的沉默让我觉得有点侥幸！”陆青林讪讪地笑了，他又贴近她，抬手将她耳边的垂发别过去，声音低哑了：“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秀秀仓皇地后仰，用拒绝的眼神瞪着他。

陆青林瞬间又落寞了：“好吧！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说完，他转身出去，可没走几步却突然转回来，以迅雷之势托住她的后脑朝她附下头去。

秀秀拧不动自己的脑袋了，急着轻喊了一句：“别……”带着对他残余的一点尊敬。

陆青林眸色一沉，瞬间便把吻转移到了她额头之上。

他的唇轻薄微凉，秀秀觉得太抵触了，但因为他中途换了地方，便没忍心推开他，两个人都留下了最后一点体面。

“冒犯了！秀秀！祝你幸福！”

他的声音微颤，带着极强的压抑感，秀秀低着头，没看到他发红而润湿的眼睛，只在看到他的皮鞋调转方向离开，把门关上的一刻，她才松了口气靠在柜子上喘息。

秀秀从未想过陆青林会喜欢她这样一个乡下村妞，所以从未对他有太多防备，经过今天的事情，她以后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

他究竟有多喜欢她？秀秀完全不想去了解，但是看

着手中中文和意大利文混合的函件，心中难免有所动摇。

那上面的地址写得很清晰，这个意大利服装品牌她认识。

前世好歹也是老板太太，这种轻奢服装倒是略有耳闻，只因后来自己中年发福，穿出去徒增笑话，就没有过多关注。

这是一个更加重要的契机，是广阔新世界与日常家庭繁碎生活的较量，也是深渊与坦途的较量。

当然，现在的秀秀看不清哪个会是深渊，哪个又会成坦途，她有大时代的先知，却依然对自己脚下的路茫然无知。

也许这才是生活的趣味！  

和陆青林去探索广阔的新世界，还是和张建成沉浸于日常家庭的琐碎中，秀秀在这安静的小会议里做着激烈的心里斗争，叩问着自己究竟想要选择什么样的人生！

忽然窗外刮起一阵大风，吹得墙上的标语哗哗作响，立在长条桌尽头的大木板被风吹得晃动了，秀秀发呆地看着那块晃动的高大板子。

再一阵风吹过去，木板离心而倒，秀秀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以为那木板会哐当一声对着后面那面墙盖倒下去。

可那木板却斜着立住了，秀秀盯着那木板虚立的样子，觉得很不合常理，她好奇地缓缓走过去。

转过木板侧面，她看到一条长臂将那块木板撑着，而木板下面遮挡的一排靠着墙的椅子上躺着一个男人。

张建成长腿交叠仰躺在拼接成一排的椅子上，秀秀的脸就地在他

头顶上方，他抬眼和秀秀垂下来的视线交接在一起，空气瞬间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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