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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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长乐街。
除了外出未归的柳七一行,徐家其他人都已经沉沉睡去。
一座院子的厢房内,公孙颜正如八爪鱼一般抱着被子呼呼大睡,鼾声在狭窄的房间内回荡着。
不知何时,公孙颜的床边出现了一道身影,手中长剑的剑鞘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发出了微弱的荧光。
倘若是古遥在此,定然能通过这柄剑认出这道身影正是公孙幽!
公孙幽隐于夜雾之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站在公孙颜的床边似是等候了许久,方才用剑鞘的尾端捅了捅公孙颜的背部。
没想到公孙颜不但没有醒,反而是颇为不耐地翻了个身,嘴里还嘟囔着:“今天的柴火都已经劈完了,让我多睡一会儿!”
话音刚落,房间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冷冽了下来。
趴在床上的公孙颜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她却只是蜷缩起身子,然后一只手往背后摸了摸,摸到被子的瞬间,一把拉过来盖在了自己身上!
咔嚓!
公孙幽握着剑鞘的手上传出一声脆响。
随后她上前直接一把掀开了公孙颜的被子,而后伸手扯住了公孙颜的衣领,将其提拎着坐在了床上。
直到此时,公孙颜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晃着脑袋,四处看了看,然后眼睛一闭,准备往后倒去。
“公孙颜!”一道冷冽且咬牙切齿的声音瞬间在房间内回荡开来!
公孙颜吧唧吧唧嘴,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口中叨咕了一句:“好像是大师姐的声音,看来又做噩梦了。”
结果话还未说完,便感觉整个人如坠云霄,下一秒睁开眼,便看见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坐在地上的公孙颜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之人并未消散,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随后有些怯怯地喊了一声:“大师姐……”
公孙幽冷哼一声,强压下内心升腾的怒火,冷冷道:“公孙颜,我看你这丫鬟倒是当得挺舒服的!”
“大师姐!”公孙颜突然往前蛄蛹了一下,一把抱住了公孙幽的大腿,哀嚎道,“你终于来救我了,呜呜呜……颜儿过得好惨啊!”
公孙幽:……
……
“没用的东西!”公孙幽一拍手边的桌子,对着公孙颜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公孙颜身穿一件里衣跪在床上,低着头“呜呜呜”抽抽搭搭个不停。
公孙幽越听越心烦,当即横眉冷声道:“再哭,我就让你这辈子留在这里当丫鬟!”
公孙颜闻言赶紧用力地吸溜了一口,将快到眼眶边上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而后哭丧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公孙幽:“大师姐,我的武功被废了。”
公孙颜无语地挪开了视线,她当然知道小师妹已经被废了,好在对方废武功的手法极为老道,只是散去了丹田的功力,却没有伤及丹田和筋脉。
很显然,出手之人对真气的控制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
回想着今日在江上从画舫中传出来的可怕气息,公孙幽掩在袖中的手不禁握紧了拳头。
“这么说,楚星白也留在了柳七的身边。”公孙幽尽量平缓了语气,对着公孙颜问道。
公孙颜点了点头:“不过我也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公孙颜不屑地哼了一声。
想也不用想,楚星白一定是去寻找妻子儿子的下落了。
只是桑曼曼和那孽子已经被她送回仙舫,纵使楚星白背后有柳七撑腰,也不可能从仙舫手中将那两个人抢走。
想到此处,公孙幽脸色稍霁,但一瞥见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公孙颜,公孙幽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早就提醒过你了,中原藏龙卧虎万不可大意,叫你逞强,现在好了,一身修为白白浪费,还落得个为奴为婢的下场!”
公孙幽没好气地数落着,看见公孙颜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打转之后,便无奈地闭上了嘴。
“大师姐,所以你是专程来救出去的!”公孙颜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公孙幽。
“当然不是!”公孙幽一句话粉碎了公孙颜的希望。
公孙颜瞬间一脸委屈地垂下了头。
“也算你傻人有傻福,虽然被废去了武功,但至少留下了一条性命,而且留在柳七身边,短时间内性命无忧。”
公孙幽看着低头不语的公孙颜,随后轻声叹道:“你三师姐已经死了。”
“啊!”公孙颜猛地抬起头,一脸愕然地看着公孙幽。
公孙幽直视着公孙颜的眼神,淡淡地说道:“来到中原之前,仙子就已提醒过我们,觊觎空桑仙舫的人比比皆是,若我们不谨慎行事,下场……”
公孙幽眼中泛出冷意,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三师姐……”公孙颜满面伤感地念叨了两句,随后抬起头带着哭腔问道,“既然仙子知道中原这么危险,那为何我们还要回来?”
“就这样一辈子快快乐乐地在海上不好吗?”
苍――
一柄闪烁着摄人寒光的长剑搭在了公孙颜的脖颈之上。
公孙幽手持长剑,眼中闪烁着杀意,冷冷道:“公孙颜,胆敢忤逆仙子,知道下场的。”
公孙颜眼中流露出深深地落寞之色,随后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她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合:“是颜儿一时孟浪,还望师姐恕罪。”
公孙幽缓缓抽回了剑,归于鞘中的同时,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颜儿,暂时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段时日。”公孙幽停在了屋门口,微微侧首,余光看着瘫跪在床上的公孙颜,轻声叹道,“待我办好仙子交代的事后,就接你回去。”
“外面……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说罢公孙幽径直走出房间,站在门口昂首看了眼天边的一轮冷月,旋即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后,迈步走进了夜色之中。
……
比起家中的宁静,画舫这边就有热闹多了。
杨依依已经修好了琴弦,此时正端坐于古琴之后演奏着,与刚刚在顶楼时婉转低沉的琴音不同,此刻的琴声中的欢悦,就连柳七这个外行人也能听得出来的。
先且不论周宓和陶之妍两个精通音律的,就连方青鸾和柳十九此时亦是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江寄余在交代完方青鸾要好生招待柳七一行后,已经借故先行一步离开了画舫,所以这也是为何方青鸾出现在这里,与柳七她们同处一屋欣赏杨依依的琴艺。
姑且也算是江寄余对柳七出手解毒的谢礼之一吧,毕竟包一艘画舫在江上游玩一夜的价格可是不菲的。
柳七是几人当中唯一一个对杨依依的琴音没有任何反应的。
目光掠过几人一脸沉浸的表情,柳七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后抬眸瞥了一眼正在抚琴的杨依依。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瞥的缘故,突然又是“铮”的一声,琴弦应声而断,正在抚琴的杨依依似乎吓了一跳,而后双手掩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断掉的琴弦,。
“杨姑娘!”方青鸾和陶之妍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连关切地问道。
杨依依闻言脸色微变,迅速掩去了眼中的哀色,随后抬首望着两人柔弱地一笑:“无妨,看来今日是琴累了。”
柳七则是默然地收回了视线,并未多说什么。
一晚上的功夫,琴弦已经断了两次,莫要说杨依依这个弹奏的人,就连听众们也从内心深处觉得今日可能不是个赏琴的良辰吉日,于是便劝下了想要修好琴弦再继续为众人弹奏的杨依依。
“杨依依本身就是琴道大家,手中那尾古琴更是制琴匠师费劲心学打造而成,怎么偏偏今晚连断两次?”
周宓婉拒了方青鸾提出去甲板上欣赏江上夜景的邀约,与柳七单独留在了房间,待到众人离去之后,她当即扭头对着正喝着酒的柳七问道。
“倘若上一次如你所说,是江寄余的缘故。”
“那这一次呢?”
柳七眸光微抬看了周宓一眼,随后淡淡地说道:“看来当年你族中耆老对你的赞扬并非是因为你父亲是族长的缘故。”
“那当然!”周宓嘴角微微勾起,洋洋得意的表情刚露出,便瞬间反应过来,随后脸色一肃对着柳七沉声道,“可这和我刚刚问的有什么干系?”
柳七目光扫向了甲板的方向,耳边可以听见几女喋喋不休的声音,随即轻声说道:“方青鸾现在也已踏入顶尖之列,可她还不如你这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周宓听到柳七称呼自己为废人,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但随后眼眸微动:“这么说来,刚刚是你弄断了杨依依的琴弦?”
柳七摇了摇头:“是我,也可说不是我。”
周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那些老不死的不讲人话了。”
柳七平声静气地回道:“因为杨依依的琴弦之所以会断,与武功修为无关,但是与意境有关。”
“意境……”周宓口中呢喃了两句,随后眼神惊讶地看向了柳七,“你是说杨依依也领悟了意境?”
柳七默然颔首。
剑有剑意,刀有刀意,琴自然也有琴意。
也难怪杨依依的琴音有着如此大的吸引力,方青鸾,柳十九和陶之妍这些人的武功也不算低了,但杨依依琴音一响,她们瞬间就沉湎于琴音之中,这就是被杨依依拉入了她的意境之中。
也就是杨依依丝毫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否则这几个人在陷入意境之后,和刚出生的婴孩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硬要说来,此前在皇宫柳七陷入萧奇峰的“沧海横流”之中时,便与现在周宓,方青鸾她们的处境大致相当,只不过柳七有杀意护体,虽身处沧海,但依旧抱有了一丝自我。
为何武林中人皆对刀意剑意推崇备至,就因为其可以真正做到杀人于无形,只要对方无法看破你的意境,纵使武功远胜于你,在意境之中也难逃一死。
意境,就是以自我意念营造的一方小天地!
杨依依的琴弦之所以会断,在顶楼时是受到江寄余溢出的真气影响。
而刚刚则是因为房间内有一个人的意,比杨依依的琴意更加强大。
哪怕柳七瞥去的那一眼没有动一丝的杀念,杨依依以琴音营造的意境却还是承受不住最终自我崩溃,从而导致了琴弦断裂。
柳七也不知该称赞杨依依天赋异禀,还是说她暴殄天物!
在没有习武,没有以内力强化自身五感的情况下,凭借肉体凡胎领悟一种意境,这已经算是妖孽般的存在了。
毕竟意境,就代表着同阶无敌,甚至有越阶挑战的可能,这一点柳七已经亲身感受过了。
……
此时江面,另一艘画舫的上。
甲板边上站着七八个二十来岁年轻公子,他们皆是一袭锦衣华服,腰间悬挂着长剑,剑鞘镶金嵌玉,剑首垂着华美的剑穗,一看就知道个个身世不凡。
身穿一袭简便青衫的陶之礼站在这群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陶兄,此次来到江南是不是大开眼界啊!”
陶之礼有些无奈地将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胳膊给抬开,随后屏住呼吸隔绝了令人作呕的酒气的同时,往一侧默默地挪了几步,继而对着刚刚和自己搭话的那位年轻公子说道:“孙公子,你喝多了,还是回房间休息去吧。”
“我……喝多了?”孙公子一张猪肝色的脸在船上明亮的灯光下格外的显眼,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陶之礼,“陶之礼,莫要以为我大伯宴请你师傅,你就能在本公子面前充大头了!”
陶之礼面色微寒,但仍然保留有一丝理智:“孙公子,今日的晚宴可是令伯父亲自请家师前来的。”
“哼哼!”孙公子不屑地哼了两声,“一个乡巴佬也值得我伯父亲自去请,还真爱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陶之礼怒声道:“孙公子,慎言!”
“我告诉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孙公子猛地一挥手挣开了两个想要拉住的他的人,继而大着舌头对着陶之礼继续辱骂道,“什么狗屁青竹客,一个连师门都保不住的废物,也配当我们孙家的座上宾!”
陶之礼本不想与这孙公子过多纠缠,他知晓因为今日晚宴上对方伯父夸了自己几句,这孙公子从离了席之后便一直对他阴阳怪气。
本来陶之礼都打算息事宁人准备扭头一走了之了,结果还未转身就听到了对方出言侮辱自己的师傅。
他岂能再忍!
刷!
长剑出鞘,一抹寒光点向了那孙公子衣角。
陶之礼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只是想出手教训一下对方,并未有取其性命的打算。
结果那孙公子见陶之礼出手,原本浑浊的双眸竟是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随后突然身体往左侧一沉,躲开了陶之礼一剑的同时,反手一掌印向了其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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