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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孝顺”儿媳的婆婆二


庄户人家的病人,  有好些不肯去看大夫,就在家里苦熬,也有一些就去找赤脚大夫,  更有一些就拿偏方自己找点药熬着吃。

        至于病人的病情,可粗略的分为三等,最严重就是躺在床上不吃饭不喝水,  那基本就是熬日子。还有种就是瘫在床上,吃饭喝水照旧,  这种若是伺候的精心,  多则两三年,  至少也要活几个月。病情最轻,  就是能行动自如。反正,  众人潜意识里,瘫在床上最多就是几年的事,但凡是能够在地上转悠的,那都不算严重,于性命无忧。

        看到人还能下地,边上的两个年轻妇人惊讶之余,  都有些欢喜。

        “呀,  那李大夫还真是神医。”

        腹部隆起的妇人是何氏,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对啊,  看来我真得让我娘带我去瞧瞧……之前还有人说,  他能看出腹的孩子康不康健。”

        说起李大夫,  余梅花的堂妹余二月笑了:“听说月份大了之后还能看男女,  你让他顺便看看呗!”

        听着边上两人闲聊,余梅花回过神来,也不管面前的盆,  飞快奔到窗前:“娘,你饿不饿?我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儿,饭还没做。”她一脸担忧:“你要是觉得身体重,就赶紧回去躺着,家里的事儿都有我,不用你操心。一会儿饭得了,我给你送过来,就在床上吃。”

        又苦口婆心地劝:“别强撑着,家里还有我们呢,该歇就歇着。”

        柳纭娘站着,只觉头重脚轻,扶着窗才勉强站稳:“不用管我,你去做饭,我晒晒太阳。”

        余梅花顿时又有了主意:“那我把椅子搬到院子里,你先晒会儿。还能陪二月她们说说话。”

        说着,又去搬椅子,搬桌子,一通忙碌过后,进门来扶柳纭娘。

        这生了病的人,确实不能只躺着,柳纭娘走路费劲,就着她的力道躺在了椅子上。

        孟家在廖小草进门时,都能算是镇上的殷实人家,可惜几个病秧子一拖,银子花去了不少,那些年里,廖小草还卖了不少地。

        好在孟成礼这几年身子愈发康健,家的银子不再如流水一般花出去,这才好了点。

        但是,几十亩地只剩下了亩多,遇上年景不好,还不一定够一家人嚼用。总之,家不再殷实,日子只够温饱罢了。

        于是,廖小草将镇上的宅子租了出去,带着夫妻二人回到村里。

        当年孟家夫妻还想老了之后回村里住,便买下了一间宅院,院子里还打了一口井。本来是想闲暇时回来小住,如今却成了廖家的退路。

        廖小草搬回村里才五年,多亏了这口井,和村里人相处的还算不错。

        不愿意去村口打水的人,都可以到这来挑。

        余梅花将人安顿好,又急忙去了厨房忙活。柳纭娘精神短,晒着太阳又睡了过去。

        “娘,该吃饭了。”

        明明柳纭娘就躺在院子里,离厨房也就十几步,余梅花就怕她听不见似的,嗓门敞亮得很。

        也是这个时候,柳纭娘第一次看到了孟成礼。

        孟成礼着一身布衣,整个人纤瘦无比,像是一阵风就能将他刮走,脸上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眉眼青黑,一看就没睡好。

        “娘,你好些了吗?”

        柳纭娘说话挺费劲,微微点了点头。

        孟成礼一脸庆幸:“好在昨天梅花非把你带去府城,否则,你可能真就……”他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外面的东西别乱吃,您怎么就不听呢?”

        柳纭娘病得重,本来不想搭理他,听到这话后睁开了眼:“我恍惚听说,我是吃的耗子药?”她一本正经:“还有人说我是寻死,我活得好好的,可没有想不开。”

        恰在此时,余梅花端着一碗鸡汤面过来,笑吟吟道:“过去的事儿咱就别提了,今儿起,你好好养病。我和成礼好好伺候……”

        “话不能这么说。”柳纭娘一把握住她的手:“我没有要寻死,也没有主动吃耗子药。昨天李大夫说我是了毒,那我这是被人投毒了啊!”

        余梅花面色有些僵硬,勉强笑着道:“村里人纯朴,可不敢下毒。您这样的话,往后别再说了。至于您的病……我听隔壁大娘说,你经常去山上摘野果子吃,那些东西不能吃,很容易毒的。你记不记得前年,村头的刘家采野蘑菇,一家子又是吐又是晕,险些没能救回来。就那刘大娘,还落下了病根,现在都站不直。这些事情摆在面前,你怎么还敢去吃山上的野东西呢?”

        话里话外都是善意的责备。

        柳纭娘再次强调:“我没有吃耗子药啊!”

        “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余梅花衣服拗不过她,只得认命的模样:“先吃饭。看您这样,三五日肯定养不回来,往后别多费神。我们最多就是帮您熬药伺候您,身上的疼痛可替不了,您自己要保重。”

        鸡汤熬得金黄,面条劲道,手艺确实不错。

        柳纭娘垂下眼眸,吃了饭又喝完了药,道:“我想去村里转一转。”

        余梅花还没说话,孟成礼一脸不赞同:“娘,家里事多着呢。昨天送你去看大夫,回来之后陪你做饭熬药,梅花都没来得及收拾家里,今儿又耽搁半天,你先躺着,等她做完了……”

        “她不是孝顺么?”柳纭娘一脸疑惑地打断他:“我想去外头转转,怎么就不成了?”

        眼看她不依不饶,余梅花咬了咬牙:“成!”

        她将碗筷收进厨房,飞快扶起柳纭娘:“咱们就在门口转转。”

        柳纭娘走起路来,脚下打飘,确实得有人扶着。

        村里人忙着春耕,路上没有几个人。不过,有不少孩子或是老人准备上山送饭,看到婆媳二人,都先关切的询问了一番廖小草的病情,又感慨余梅花的恭顺。

        “你娘摊着你这么个儿媳,可算是享了福了。”

        余梅花一脸无奈:“她病得重,我说让她躺着,非不肯。愣是要出来转,你说我哪能让她一个人?这要是摔着怎么办?”

        “梅花,你这也太顺着了。”来人感慨了一句,又急匆匆离开。

        说实话,余梅花很勤快,干活也麻利。当初廖小草就是奔着这些,才挑了她入门。

        婆媳俩相处得不错,一来是余梅花眼里有活,二来,廖小草总觉得和她同病相怜。余梅花是家里的老三,拳头已经两个姐姐,底下一个弟弟正在读书。

        就是因为余家那那小子读书,三姐妹的婚事全都向银子看齐。人和家世都无所谓,给得起聘礼就行。

        看到她,廖小草就想到当初的自己,因此,对她格外宽和。

        又来了一个妇人,头发花白,年纪挺大了,看到婆媳二人,责备道:“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何要寻短见?”

        这是廖家的一个婶子,自诩不是外人,说话便亲近些,语气你还带着点责备之意。

        柳纭娘跑到这路上来,为的就是给自己解释。,终于有人提起,她飞快答:“我没有要寻死,至于你们说的耗子药,我都没见过。最近春耕,我忙着收拾地,半个月没去镇上了……”

        听到这话,廖婶子满脸诧异:“是哦!”

        余梅花笑着提醒:“三舅婆,您还是先去送饭吧。”

        廖婶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篮子,顿时回过神,急匆匆离开了。

        “回头再聊。”

        过了七个人,柳纭娘解释了五次,众人只是疑惑,井没有深究。说到底,这是别人的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要忙,哪里顾得上?

        站了半个时辰,柳纭娘受不住,回到院子里躺下。余梅花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忍不住道:“娘,耗子药的事,你就别再提了。反正您病了,外人也不会计较你到底是怎么病的……这事情说得多了,难免让人笑话。”

        柳纭娘皱着眉:“我要是真想不开寻死还好了,可我明明没有吃药!那些药哪来的?”

        余梅花一点都不心虚,随口接话道:“依我看,您就是在山上吃野果子的毒!那有些是药材,村里的大平叔就在采药卖……你那天吃的野果子是哪种,回头等你好转了,拿去给他认一认。”

        柳纭娘听得出来,她压根就不接耗子药的茬,只说是吃了野果子。

        廖小草平时能省则省,野果子确实也吃。但她也没嫌自己命长,去吃那些乱七糟的,从来没有乱吃过。

        柳纭娘再次道:“那是谁说我吃了耗子药?”

        余梅花一脸无奈:“那么多人在,看到你吐黑血,像是吃耗子药的毒。我那时候忙着给你请大夫,也来不及解释,就成了这样了。”她摆了摆手:“您不是要喝水吗,我现在给你烧。”

        了毒的人,多喝点水总是没错的。

        柳纭娘又躺了一会儿,趁着余梅花去屋拆洗被子时候摸进了厨房,找到大夫配的药,重新减了一些药材。

        这里面的药材不多,想要解毒,凭着这点也不够。于是,柳纭娘扶着墙出了门,找到隔壁的半大孩子,递了一把铜板给他:“狗娃,我得了风寒,肚子也有点疼,又腰酸背痛的,头也疼,又咳嗽又流鼻涕……”说了一大堆病症:“你让贺大夫给我抓点药,多抓几副。”

        邻居住着,余梅花勤快,廖小草也会做人,狗娃过来吃过饭,结果铜板后一溜烟就跑了。

        镇上有三个大夫,其贺大夫看病时爪子比较深,三副起抓,抓完了不退。要不是医术还行,早就没有生意了。

        柳纭娘让狗娃去他家抓药,肯定能弄回来一大堆。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去而复返的狗娃双手拎满了药材,粗粗一数,足有十五副。

        狗娃一脸为难:“贺大夫说,你这不是一样病症,得分开治。所以就……”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可能看我是孩子,所以就可着劲儿的欺负。”

        柳纭娘却满意得很,笑着道了谢。

        余梅花正在院子里补衣裳,看到这般情形,皱眉问:“娘,又抓药了?”她满脸不赞同:“那位李大夫这城里来的名医,您别看他年轻,医术高明着呢,这些乱七糟的药材可不能吃……娘,您怎么好像我要害你似的,要说要跟我说一声啊,我去找李大夫……”

        说着,板着脸过来接过药材,打开后皱了皱眉:“不行,我得找他去,把这些药退了。什么玩意儿,这是急着挣钱买棺材呢,看到是个孩子,可着劲的配药,这些药有用吗?吃出毛病来找谁?”

        一边说,就要进屋换衣。

        “是我抓的。”柳纭娘一把将药材抢了过来:“家有药心不慌。你要是敢退,踏出这个门,就不要再回来!”

        听到这话,余梅花先是惊讶,随即就落下了泪来:“我这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我不求你记着我的好,只希望你别拿自己的身体玩笑……”

        她越哭越厉害,到后来是嚎啕大哭。

        这会儿夕阳西下,收工早的人已回家,听到这边的动静后,纷纷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梅花,你别哭,受什么委屈了?”

        余梅花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柳纭娘倒是想解释,可她还没能喝到正经的解药,今儿奔波了半日,已经疲乏不堪,说话都打不起精神。只道:“我买点药怎么了?”

        众人颇觉得有理。

        生病的人买点药,有何不对?

        余梅花再次强调:“那李大夫是名医,他都治不好的话,别人就更难治了。这生病的人,就算要换药,也不能乱七糟买一堆啊,尤其您还是毒。”

        “梅花,我就没有吃耗子药。”柳纭娘看向围观众人:“我已经半个月没去镇上,也不知道谁去镇上买的耗子药,但我了毒……就是有人要害我啊!”

        本来议论纷纷的众人听到这话后,霎时一静。

        一时间,众人都不好开口了。余梅花恼怒道:“谁会给你下毒?最近家家都忙,自己的活干不过来,哪有空理你?”

        她眼泪越落越凶:“难道你想说我给你下了毒?”

        孟成礼上前将人揽住:“别哭了,娘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不是?”余梅花恼怒非常:“我对她还不够好?亲女儿也不过如此,反正我问心无愧。她若非要说我给她下毒,我也没法子。她是婆婆,我是儿媳,说什么我都得受着。”

        柳纭娘揉了揉眉心:“李大夫的药,我今儿喝了半日,病情越来越重。他的药没用!”

        “怎么没用?”听到这话,余梅花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昨晚你都那样了,就吃了他一颗药丸,立刻就好转了,本来苍白的脸色都变得红润,这样都还没用……你买这一堆玩意儿就有用了?还是狗娃代买的,那贺大夫出了名的喜欢卖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说到这里,她一脸意兴阑珊:“罢,你要真这么想,稍后我换一个大夫给你诊治,药的事儿提别管,反正,你等着喝就是。”

        在众人看来,余梅花心直口快,对着婆婆说不太客气,但也愿意伺候,儿媳做成这样,已经足够孝顺。

        甚至还有人劝:“成礼他娘,你就别闹了。之前你挺懂礼的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可不是么,你儿子儿媳为了你,地里的活都放下了,做人要知道好歹。再闹下去,你跟前没人伺候怎么办?”

        柳纭娘叹了口气:“我就是想不明白,我从哪的毒啊!那李大夫也不说清楚,你到底是毒呢,还是生病?”

        “看来,那就是个庸医!”

        余梅花面色大变:“娘,别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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