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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文字狱


  一日的午学有若白驹过隙,匆匆而过。

  早上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鹿兆谦又迟到了一次,徐秀才规劝了一句,让他进去温书,没有一丝不耐烦。

  这时,白贵才知道,鹿兆谦大概五六日就要迟到一次,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白家的长工鹿三,也就是鹿兆谦的亲爹打了鹿兆谦不知多少次,但还是改不了这坏坏毛病。

  所幸,鹿兆谦并不算是真正迟到,而是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的,大家也就听之任之了。

  顶多,算不刻苦,浪费了早读的好光阴。

  读书,是自己的事。

  也只有作为先生的徐秀才和其父才会规劝。

  这件事与白贵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和利害关系,他也不加理睬。在堂上对着徐秀才默写出了千字文的后半阙,开始了第二本发蒙书《弟子规》的学习。

  徐秀才说,他的千字文学到家了,等学完这本,就可以着手四书了。

  白贵有些不解,他虽然高兴可以进入下一步的学习,可却有些担心自己的根基不稳。现在学堂上的蒙童不是大多还学习第三本、第四本的发蒙书,对于四书也是粗粗涉猎,并没有到学习的地步。

  比如《幼学琼林》中的卷一就有对古代天文、地舆、岁时、朝廷、文臣、武职的介绍,卷二又有对亲朋关系、衣饰等的介绍,卷三又对饮食、宫室、器用、凶丧的介绍,卷四对科第、文事、讼狱、鸟兽花木的介绍。

  可以说,学会一篇《幼学琼林》,则对古事大多了然于胸。

  自不用提千字文,全篇用典。

  发蒙书可不仅仅只是对繁体字的学习。

  徐秀才沉吟了一声,解释道:“上古以来,并无发蒙书,周时,有史官创《史籀篇》,也就是说,周人只学一本发蒙书,其后又有秦人的《仓颉篇》、《爰历篇》,其后又有周兴嗣的《开蒙要训》、《千字文》、《百家姓》等物……,发蒙之书愈来愈多,想要学完发蒙书是不可能的事……”

  白贵点了点头,例如百家姓开蒙,对于他现在,已经没有必要。

  许多发蒙书学习的字和典故,是有些重复的。

  “为师教你们发蒙书,是定你们的性情,定其规模。等学完蒙学,再学习经学则会事半功倍,否则功于心利,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学经学!”

  “经学虽是圣人之言,教化万民,却也是科考之书籍,乱用典故,触犯忌讳,不仅惹人笑话,丢了为师的脸面,还有可能身陷牢狱之灾……”

  徐秀才轻声,意有所指道。

  白贵这时才了然,他自从入学堂以来的刻苦、踏实、少言,徐秀才都看在眼里,所以才决定提前教他经学。

  也是,他本就是成年人心性,不似少年跳脱。

  一旦对比,差距明显。

  经学是科举之道,一旦学会经学,就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然而自清初以来的文字狱,导致文人墨客风声鹤唳,不学无术的情况下,不仅会被罢卷,被官府从文章上摘取字句,罗织罪名,更有可能牵扯到性命之危。

  文人学士但凡在文字中稍露不满,疑惑有讥讽时政意味,就兴大狱,进行株连。

  “鹿兆谦资质不错,可先生迟迟没有教他经学,恐怕就是担心他性格叛逆,语出不逊,可能会牵连到自己,所以迟迟不肯传授经学……”

  白贵恍然大悟。

  人皆有自保之心,徐先生这也是无可厚非,怪不得他。

  就如一些老手艺人,传授徒弟手艺的时候,往往会考验三年性情,性情要是不合适,宁愿死,也不愿将手艺交到品行不良人的身上。

  雍正四年的“维民所止”案,就是一场科举文字狱案,当时海宁人查嗣庭担任江西主考官,所用试题用了《诗经》的“维民所止”一句。就有人说他居心叵测,“维止”意在削去雍正的头(雍正二字去其上面的字划,就是维止二字。)。

  恰巧,民间有传闻说,雍正死后,首级不翼而飞,下葬时用的是金头代替,埋在了易州的泰陵地宫。

  对了,这个查嗣庭就是金庸的祖宗。

  因此金庸在《书剑恩仇录》里报复雍正皇帝,说乾隆实际是汉人,他的弟弟就是陈家洛云云,意思就是雍正被人带了绿帽子。还有在《鹿鼎记》里,更是以“维民所止”文字狱案开头,详细写了先祖查嗣庭的冤屈。

  可以说,因科举而起的文字狱,屡屡皆是,不可胜数。

  “当然,还有一点,你的年岁有些大了,若是学的再慢些,参加科举可就晚了……”徐秀才笑了笑,说道。

  “……”白贵。

  “你也不可自骄,学习经学之余,一些对你有裨益的发蒙书也需要学习。”

  徐秀才告诫道。

  有了千字文打的基础,白贵学习弟子规进展很快,这是三言韵文,不过千余字,朗朗上口,在课堂上,他就已经将其全篇背了下来。

  只不过背了全篇,还不够。他需要一字一句的斟酌揣摩。

  如果说经学是圣人之言,那么这些发蒙书籍就是将圣人之言提炼成幼童能够理解的程度。

  比如弟子规的首句:“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就是语出《论语》学而篇的“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

  这和现代从小学到初中的语文教材道理是相似的,篇幅有限,而圣贤微言大义又太多,所以摘句寻章,将最精华的篇幅录于课本。不一定要你现在会,等到身临其境的时候,才会想到有言可述,不像张飞只能说一句“俺也一样”。

  过了一会,门房跛脚老汉敲着钟声。

  学童们正准备四散而走,可不料,学监鹿子霖走进了学堂,对着徐秀才拱了拱手,行了礼后,喉咙咳嗽一下,酝酿半响道:“今个咱们白鹿村要修堡子,你们也作为咱白鹿村的一员,也该上去修堡子,搭把手……”

  他有些难为情,说完有些红窘了脸。

  这娃娃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干个啥?可是徐秀才今个早上在议事房说完计划后,特意让他这个学监做个恶人,上来让学堂的娃娃劳动,活乏一下筋骨。

  四年前祠堂盖好,将西边厦屋辟为学堂,请了朱先生的同年徐秀才当先生之外,白鹿村的族长白嘉轩当了学童,而鹿子霖当了学监。

  这学童和学监平时并无啥大用。

  最多也是给学堂供上木炭和蜡烛,修缮管理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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