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燃机车厂的白厂长美滋滋的走进自家厂子的大门，一路上连续不断的给碰见的熟人打招呼。看他如此高兴，厂子里的人都万分奇怪。

        东燃机车厂这几年的日子可不好过。如今铁路总公司一直琢磨着深化改革，要把下属的一些厂子进行改制，改制不了的就重组，重组不了的就兼并。东燃厂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眼看就逃不过被兼并的路。

        这年头种花家的铁路发展太快，过去觉着挺先进的东西，一眨眼的功夫就要被淘汰。比如内燃机车这玩意，国内花了大力气去研制，结果没几年就被电力机车给比了下去。

        东燃厂的技术就集中在内燃机车上，可在‘铁路建设要做大做强’的口号下，厂子愣是搞得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今个看白厂长乐的一脸笑，厂子里的工人师傅们都看着莫名其妙。

        “同志们，我们厂子的命运发生改变啦。总公司原本要裁撤合并六个部属车辆厂，现在降为五个，我们幸运的逃过一劫啊！”白厂长厂子的员工大会上笑得老脸都起褶子。

        只是开会的工人们却不领情，有人就在底下公然说怪话道：“厂长，就我们厂目前这个样子，逃得过这一劫，逃不过下一劫。关键是要找到活干啊！”

        “活这不就来了么！”白厂长乐道：“我刚刚接到军队一个订单，人家要搞个装甲列车。”

        装甲列车？厂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疑问脸——军队里有人犯傻了吧，这年月搞啥装甲列车？这都是淘汰多少年的玩意了。

        白厂长说完自己也底气不足，只是他却继续鼓舞道：“也许是军队电影制片厂要的道具。大家就不要多想了，总之我们厂已经拿到了改装的五百万定金，整个项目金额高达两千万呢。”

        整个项目情况朝细里一说，厂子里的众人还真觉着这活油水大大滴。因为这客户要的东西都不是啥先进玩意，反而都是要成熟技术。所谓‘成熟’，在种花家就意味着便宜啊！

        机车头用‘东风10d’，八轴重载的内燃机车，最大功率高达三千五百千瓦。这可是过去用来运煤的大马力机车头，奈何现在的电力机车动不动就上一万千瓦，‘东风10d’果断被淘汰了。

        东燃厂就有库存的‘东风10d’，拉出来整修整修几乎等于废物再利用。而且这‘道具机车’只有十几节车厢，按照设计规划，嘶……，上面竟然有枪有炮。

        这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

        “厂长，该不会真的要装大炮吧？”厂子里有人问道。

        看看已经发来的设计图纸，白厂长也说不准。他只能挥挥手道：“管他呢，军队的订单，人家要装什么就装什么，我们只管拿人钱财给人办事。”

        由于项目交期紧，白厂长甚至决定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工。首先就是两辆‘东风10d’被拉出来试车——没错，这个‘道具’前后两个机车头作为动力。

        试车完了就是焊装甲板，五十毫米厚的优质装甲钢覆盖整个车身。焊接这活不是难事，可在四溅的火花中，工人们真有种打造战争巨兽的凛然错觉。

        而将这种错觉推到巅峰的是部队真的拉来了火炮，两门六六式152毫米榴弹炮，两门五六式160毫米重迫击炮，四门四联装五六式重机枪。远射，曲射，近战防护，全都有了，也全都是旧货。

        我滴个乖乖，这还真是电影道具？东燃厂的人全都有些傻眼，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白厂长立刻跳出来疏导工人情绪，“我们的客户已经开始催交期了，从今天开始工资翻倍，加班费翻两倍。别管它到底是啥？赚到钱就是真的。”

        是啊，这年头啥都是假的，赚到钱才是真的。尤其是这枪枪炮炮是军队给的，又不犯法，怕个啥？

        有人痛快撒钱，东燃厂工人的工作热情犹如爆炸般被激发出来。所有人抢着要上班，抢着要加班，加班费这么高，不赚是个傻子！

        一个个车厢被改造，一块块装甲板被焊接，一门门火炮安装到位，炮位的炮塔巍然矗立，威风八面。最后是整个车列的外形还要修葺的跟普通火车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变化。

        只要给钱，这都不是个事啊！

        一个星期不到，十几列车厢的装甲列车就被改造完毕，基本上就是利用现有的淘汰机车头和重载运煤车厢，花费少，用时快，效率高。

        改造完毕后，整个装甲列车就被军队派人来开走了。东燃机车厂果真收到了整整两千万的项目款。

        嗯……，还得扣除军队的枪炮钱，扣除属于国有资产的机车头和车厢，扣除零零散散装甲板之类的小钱，竟然还剩下六七百万的盈利。东燃厂如今就剩下两三百人了，一星期能赚这么多实在出乎意料。

        白厂长痛痛快快的给工人们发了工资和奖金，大家乐呵呵的开心笑了一夜……。可第二天，项目结束，工厂又冷清下来。所有工人深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叹了一声。

        高兴的时间太短，又陷入深深的失落。这感觉就好像落崖的人刚刚在悬崖边上抓住一根枯藤，结果发现枯藤也太牢靠啊！

        咋办？看样子这好日子就是长久不了。接下来还是继续等待被兼并重组的日子了。工人们散了，白厂长也很是心灰意冷。厂子也再次恢复安静，死气沉沉。

        有人偶尔想起不久前的热闹和干劲，无不自嘲的说那不过是厂子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刻而已。就连白厂长自己看报纸，每天看到的也是糟糕消息，厂子所处的东北这一块是全国垫底的负增长。

        大环境就是如此糟糕。

        “这改装装甲列车的好事如果再来几次就好了，我可以报价一千八百万。不……，一千五百万。这其中有很多地方可以省钱，比如厂子里报废的内燃机车还有不少，修一修折价可以降低大半成本。”

        白厂长闲着没事，只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玩数字游戏，盘算着该怎么办才能干得更好，赚得更多。可每每算到最后，他只能叹息道：“这客户怎么就只采购一部装甲列车呢？我们明明可以生产更多。”

        叮铃铃铃……，电话声响了。

        百无聊赖的白厂长抓起话筒‘喂’了一声，半分钟后神情由懒散快速转为惊讶，又由惊讶转为惊喜。他嘴角咧开都能挂到后脑勺，连连对话筒里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们有全套的改装方案。

        客户满意，还有十部改装任务？真的有十部啊！哎呀……，这有什么难的？不用兄弟单位帮忙，我们厂绝对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对对对……，这个事交给我们就好了。领导们请放心，我们厂技术力量雄厚着呢，工人们的工作热情都如火焰般燃烧。我敢立下军令状，一定让客户再次满意，绝对满意！”

        好半天放下电话，白厂长笑得脸都僵硬，跟着他嗷的一嗓子大吼，跑出自己办公室就大声嚷嚷，“老少爷们啊，我们这次发财啦，有人专门跑来收破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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