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红脸白脸
李老师开始了他的上访之旅,他务必要把自己多年的心血拿回来。
学校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
撞车事件发生的第三天,沈光林正在备课,教学助理叫他过行政楼来谈点事情。
不用想,肯定是论文的事情了。
这天的天气不错,阳光很大,五月底京城的天气已经撑的起短袖了,当然,早晚时刻穿件外套也不是不行。
行政楼204,找刘副校长。
行政楼就在一片绿树掩映中,看着很美,但是蚊子也颇多。
沿着楼梯上去,水磨石的地面有些潮湿,似乎,回南天来了一样。
叫沈光林过来的是一位副校长,姓刘,具体分管哪一块沈光林也不清楚,教学助理也没交代。
不过,他能够自己独占一个房间,已经足够有规格了。
沈光林敲门进来。
李教授就坐在办公桌外面靠窗的位置,和办公桌里面的领导有说有笑,只在沈光林进门的时候,撇过来一个不可名状的眼神,停止了交流。
“沈光林老师是吧,过来坐吧。”刘副校长冲着沈光林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
沈光林当然不惧,不过他对领导该有的尊敬和礼貌还是要具备,因此还是很主动的跟刘副校长和李教授打了招呼。
这个年代的干部大都是严肃的,李教授和校长都穿着传统的中山装,即使脱了外套里面也是标准的衬衫短袖,口袋里依然别着一只看着还不错的钢笔。
沈光林穿着就简单了,运动鞋,牛仔裤,体恤衫,跟这个办公室的整体风格是不协调的。
1980年的夏天,政治气氛缓和了不少,但是人们的思想还没有完全改变,即使像开明如京城大学,像沈光林这么“时髦”的老师还是不多见的。
做领导多年的刘副校长好久没看到这么年轻而富有朝气和活力的年轻教师了,道:“你就是沈光林老师吧。”
“是的。”沈光林觉得居高临下不好,再说了他们坐着自己站着像是在被审问,于是他也坐下来并且把手臂放在了桌子上。
“你是不是在帮李教授翻译论文?”
“李老师以前发表的那篇论文确实是我翻译并修改的,我还帮助其他老师翻译和修改过论文,不过现在我的工作比较忙,已经没有时间做这些了。”不卑不亢才是沈光林正常的态度。
“那你怎么把李教授的论文翻译完后以自己的名义发表出去了?你邮寄论文出去为什么不跟学校汇报?招呼都不打一个?”刘副校长打开笔记本,拿出一只英雄钢笔,并蘸取了墨水,仿佛在做着记录。
李教授果然在使用这个套路,他肯定没说实话。
沈光林看了一眼李教授,然后才说道:“在李教授把他的论文拿过来之前我已经写好了我自己的论文了,我邮寄我自己的论文关他什么事。”
“我的论文更早就写好了的,是被某些人用不正当的手段窃取走了。”李教授很“生气”,他要抢占道德的制高点。
沈光林看看刘副校长,又看看李教授,“咱们说话做事是需要讲证据的,我不清楚李老师的论文是什么时候写的,我只知道他强行把论文丢给我并让我帮他翻译的时候就在前天,当天我就发现这个论文跟我写的是一样,因此才找到他,而我的论文在他拿来之前早就写好了的。”
“你不可能有我早!有同事可以证明,我半年前就提出类似的观点了,这个成果是我的,那时候你都还没来教书。”李教授言之凿凿,他手里人证物证都有,不怕沈光林不认账。
“李老师这就有意思了,我又不是你的学生,我又不跟你一个办公室工作,跟你一点都不熟,怎么可能提前看到你的论文?”
“那不一定,我的论文文稿就放在抽屉里,办公室里人来人往的,被一些人偷走了也不一定。”
沈光林有点生气了,这个李老头无论如何都要认定是他“窃取”了成果了。
“李老师,你讲有人偷了你的劳动成果也要有证据,空口白话的污蔑人是要造报应的,放在国外是会被判刑的。大家都是科研工作者,你应当很清楚,在科研竞争上,谁先发表的论文,成果就是谁的,你的论文即使摆放了十年,如果是我先发表了,那这个成果就是我的。”
搞学术的,连最基本的学术规则都不懂,早晚要交学费。
刘副校长紧紧盯着沈光林,不时做点记录。
过了一会,看两个人不继续争吵了,他这才缓缓的清了清口气:
“沈老师,学术不端不是一件小事。你还年轻,别人的研究成果,你看到了,自己拿去发表,这是很严重的道德问题。你表个态吧,跟李教授道个歉,他如果私下里原谅你了,那这件事就过去了,学校可以不追求。”
这就定性了呀,这是很明显的拉偏架呀。
其实,沈光林不知道的是,这位刘副校长和李教授是同学,他们的关系肯定更好一些。
“你跟我道了歉,并且把论文还给我,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的责任。”听到刘副校长的话,李教授也不介意展示自己的高风亮节。
“沈老师,你也听到了。你不要想着蒙混过关,这件事严重了会记入档案的,你才是讲师,将来评职称这些都是有影响的。”副校长的神情很严肃,仿佛吃定了沈光林。
其实这些都是哄小孩子的鬼话。
论文是沈光林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是原创。
虽然他可能通过后世的记忆窃取了一些知识点。
李教授确实也可能是另一个“原创”。
但是这件事要分开看,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即使李教授不提出这个理论,还有张教授王教授提出这个理论,毕竟又不是多高深的知识。
即便沈光林真的偷了李教授的论文,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也都是不能承认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大家说话都要讲事实摆证据,刘校长,请问你是具体负责什么工作的副校长?”这个人的位置已经歪的离谱了,沈光林不准备跟他继续谈了。
“我负责行政和后勤工作的,怎么了,我就不能管一管你这个年轻的教室了吗?”
“没说您不能管,我自己写的论文,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引用的哪本书哪个论点我都有记录,我不清楚李老师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写的论文,但是我写论文的时间线是清晰可见的,每一点也都是有据可查的,您管不到我,真有质疑,大家召集学校的领导一起对质嘛,学术问题请用学术解决,我觉得这就是我的态度!”
沈光林起身就准备走了,管你什么副校长。
“沈老师,你先别走,先听我说几句话。”刘副校长拦住了他。
“我和老李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他为了工作真的很不容易的,经常工作到深夜,第二天还要给学生们上课,还要搞科研,身上患有严重的胃病,有时熬夜多了还会吐血。”这是开始打感情牌了。
“老李的科研工作已经没剩下几年了,他还是副教授,还没评正。而你还年轻,你已经发表了那么多篇论文了,不差这一篇,这篇论文就让给他了好不好?
我知道,上次你帮他翻译论文,他一点表示都没有。
在这里我做主,让付你50块钱,你把论文还给他,好吧?
下次评优的时候,我一定重点推荐你。”
刘校长这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不过,情是虚情,理是歪理。
“好的,我知道了。”沈光林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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