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时燃抬眼瞅了一下贺随。

        面前的人表情已经失控了，瞪着眼睛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因为震惊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开口，于是形成了现在这幅一言难尽的模样。

        好半晌，他才干巴巴出了声：“啊……就，嗯，尊重，祝福？”

        时燃：“……你要是真受不了，直说就好了。”

        “不是接受不了。”贺随终于顺下来找回了自己的思路，“我就是，真听你这么说的时候，觉得有点……别扭，你能明白吗，我这么大一个兄弟，活生生一个直男，虽然之前也没那么直吧，但是一下子突然弯了，搁谁不惊讶？”

        时燃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一点别的意思，愣愣问道：“不是，什么叫之前也没那么直？你早就察觉到了？”

        他自己也是刚刚才摸清楚呢！

        “嗐，你俩不挺明显的嘛，谁家直男天天黏一起，拍一下抱一下还不好意思。”贺随叹了口气，“我就是个憨批，居然以为你们那都是直男之间的把戏。”

        时燃：“……”

        不说感觉不出来，一说还真奇奇怪怪的。

        他是真害羞，边烁就不清楚了。

        贺随抓了抓后脑勺，继续道：“不过说真的，我以前从没见过你全心全意拴在一个人身上，边烁是唯一一个，之前我以为你是单纯缺爱，毕竟你家情况……但是现在看吧，边烁出现之后，你没有去年那么压抑了，所以你喜欢上他好像挺正常的。”

        “如果这样你会开心一点的话，那挺好的。”

        时燃眼睛微亮，笑声里含带着一点期待，像是为了确认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兄弟喜欢什么人，那不是接受得理所当然嘛！”贺随拍了拍时燃的肩，“我要是真恐同，江素迟那事闹得还不够嘛？我不照样跟他是好兄弟。”

        时燃被贺随这信誓旦旦的样子逗笑了。

        “是啊，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

        一开始，时燃也没想着自己会出柜的。

        只是事发突然，他一下冲动就对着贺随全部说出来了。

        但，后知后觉，他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些难搞。

        为了给他一点时间调节情绪，贺随还是很贴心地把人送回了家，结果一进门见到苏妤蔓，时燃下意识放慢了动作，像其他有了青春期秘密的少年少女们一样，心里藏着一点隐秘的心事，看着长辈时多少忍不住心虚。

        他轻轻喊了一声：“妈。”

        “这么早就回来了？”放假在家的苏妤蔓也没落下工作，为了等时燃，她把办公场所从书房搬到了一楼客厅，这会刚过四点，时燃出去还没三个小时。

        “我……待会约了江素迟来玩，可以吗？”

        见他小心翼翼，苏妤蔓微微抿唇：“可以。”

        “真的？”时燃有些惊喜，“你不会说我总是在玩吗？”

        “今天放假，你认真学习了为什么不可以玩，王老师都在家长群里夸你努力了。”苏妤蔓微微笑了下，“时燃，妈妈管你管得紧是怕你走上弯路，但是你自己肯奋进，偶尔想放松一下可以直接说，不用怕我不同意。”

        她以前，可能确实把时燃束得太紧，也压制了他的天性，所幸还有时间改变，一切还来得及。

        “谢谢妈！”

        时燃飞扑过去抱住苏妤蔓，因为动作太大，苏妤蔓差点没站住，她轻啧一声，似带埋怨：“多大的孩子了还不稳重，别玩太晚了就行，白让人父母担心。”

        “好！”

        不过直到晚饭后时燃自告奋勇去洗完了碗，江素迟都迟迟没回消息。

        母子俩坐在沙发上，一个在看律所送来的资料，另一个装作漫无目的地玩着手机，其实注意力全在江素迟那，这人半小时前发了个“好”就没动静了，叫时燃焦急等待了许久，眼看客厅的时钟转过八点，终于响起了门铃声。

        “叮咚~”

        时燃赶在苏妤蔓反应之前迅速从沙发上跳起：“我去开门！”

        推开门的那一刻，看见时燃迫不及待的模样，江素迟挑眉问道：“听说你找我这个对花草一窍不通的人来帮忙给花换土换盆？”

        时燃微微歉疚，怕苏妤蔓听见，他语调微低：“不好意思啊放假还占用你时间。”

        “来都来了，”江素迟也跟着压下声音，“进去细聊。”

        两人走进客厅，因为有客人来，苏妤蔓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小江来了啊。”

        “阿姨好，打扰了。”江素迟朝她笑笑，主动打了个招呼，“您吃了没？”

        “吃过了，这个点了谁还没吃晚饭啊，废话这么多。”时燃拿手肘戳了他一下，“真没吃你能做什么，帮忙打下手？”

        “也不是不行。”

        嘴甜的孩子谁都喜欢，尤其还是长得漂亮性格好的，苏妤蔓不禁笑道：“去楼上玩吧，阿姨去给你们准备水果。”

        考虑到过会的谈话，时燃下意识开口回绝：“哎呀不用麻烦了，妈你去忙吧！”

        抬眼看见苏妤蔓那有些批评的眼神，他又开始犯怂。

        又要说他对客人不礼貌了。

        “谢谢阿姨。”江素迟明白时燃的顾虑，抢在苏妤蔓开口前打断，“不过不用了，我们待会去给花换盆，也没工夫吃水果。”

        时燃：“……”

        平时怎么没见他这么会说话。

        推着人去了二楼阳台，时燃的栀子花正安安稳稳摆在花架上，旁边放着的是下午买来的那只红陶盆，和另放的一盆土。

        “不是，你还真让我过来帮你插花啊？”

        “这不是你刚答应的嘛。”

        江素迟看得头疼，回头去扯时燃，后者拍开他的手：“男男授受不亲啊别动手动脚。”

        “嘁，”江素迟槽道，“装模作样。”

        时燃倒也不是真想让一个纯新手过来给他添乱，换土就是个借口，下午回家之前，贺随提醒他，如果真的烦恼的话，可以去找江素迟沟通沟通。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样两个同类待在一块的场景。

        “不管怎么说，欢迎你成为我们悲催群体中的一员。”江素迟抬手拍拍时燃的肩，目光有些同情，“有什么想问的，我也不保证都能给你解答。”

        时燃推开他的手：“滚。”

        当栀子花被移到新花盆里，又浇了些水，时燃也跟江素迟讲完了自己发现性向的过程。认识这么久了，江素迟也了解时燃的性格，他的表情微微凝重，语气不掩担心：“你想清楚了吗？”

        时燃看着是很重感情的人，但也是个自我保护很强的人，如果他害怕受到伤害，可能会选择毫不犹豫的脱身离开，但是人又不是机器，感情这种事不是说剥离就能剥离的，他会犹豫，就说明暂时还没那么想放弃。

        “我不知道……”时燃停下动作，被问得有些茫然，“我能确定的只有我喜欢他，但是……”

        “但是不想让他知道，不敢见他，是吗？”江素迟一语中的，点破了时燃那点小心思，“所以你就没想过争取吗？”

        “我跟你不一样啊，边烁身边有那么优秀的人，还是女生，我哪里比得上。”时燃叹了口气，越说越委屈，“又不是你跟韩煜然，不管成绩还是其他方面都这么相配。”

        哪怕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但是感情方面被直接这么点出来多少叫人有点羞恼，江素迟下意识怼了一句：“谁、谁喜欢韩煜然啊！”

        “哦，行吧，不喜欢就不喜欢。”时燃正为自己的事发愁，没心思去管别人，他幽幽问道，“收假之后我要怎么面对他们啊？”

        “收假？你生日不打算邀请边烁？”江素迟提醒道。

        时燃：“……”

        江素迟：“哦，不打算啊。”

        “不是！”时燃纠结死了，“我要怎么跟他说啊！”

        苏妤蔓因为工作的原因不太能抽时间，刚巧贺随又约了时燃那天出去玩，所以她的意思是买个蛋糕，只要能按时回家，那天随他自己安排，时燃又是个无计划无目的的人，压根没准备什么聚会……

        就算约边烁，只是一想到vivian肯定会跟着……那多尴尬啊。

        见他别扭来别扭去的，江素迟眼角一抽：“你总要面对的吧？”

        “我也没想让他知道……”时燃的声音细若蚊吟，不自觉透着一点自卑气，“其实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好什么好！是他天天搁你眼前晃悠还跟别人暧昧不清好，还是你自己有受虐倾向好啊？！”江素迟有些恨铁不成钢，“时燃你看看自己，哪里差了吗？成绩落后不可以追上去吗？你能不能自信一点！”

        时燃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竟忘了回话。

        看他被说蒙了，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洒脱相，江素迟缓了缓，语重心长道：“你有想过自己喜欢边烁什么吗？”

        “可能是……跟他待在一起很舒适吧。”

        时燃开始回忆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一点一滴，刚开始的相处确实有点水火不容，但是熟悉之后，尤其是成为朋友之后，边烁带给他的感觉全是“安心”和“可靠”，让他很有安全感。

        他甚至很少因为缺少苏妤蔓陪伴而糟心了。

        再后来，他发现边烁身上有很多很多闪光点，叫人移不开眼。

        遇到他之后，很多事情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边烁可能真的是他的福星吧。

        而且是个相当帅气的福星。

        江素迟看着那张渐渐出现微笑的脸，挑了下眉：“有答案了？”

        “嗯。”时燃的语气坚定了些。

        见他恢复状态，江素迟终于开始了最后的思想教育：“时燃，你要明白，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难以启齿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你自卑只是因为现阶段的差距，很幸运的是，现在只是在学业上有一点差距，你还有机会去填补，所以比起浪费时间胡思乱想，不如去努力，知道吗？”

        “况且，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大家都能看见。”

        被这么鼓励一番，时燃多少振作了一点，他抬头看江素迟，不好意思地笑笑：“迟哥，谢谢你。”

        “兄弟嘛，你都求到我这来了，有什么谢不谢的。”江素迟拍拍他的背，“好了，你这花也插过了天也聊完了，进去吧，这风吹得怪冷。”

        “我三点多就给你发消息了，谁让你来这么晚。”

        “没看见……”

        ------

        晚上九点整，边烁才回到家。

        这会边越青正跟vivian坐在客厅沙发上，聊起最近的新闻内容，说说笑笑间听见开门声，两人皆朝玄关看去，没一会，边烁换上拖鞋走进来，边越青轻笑开口：“怎么回来这么晚？”

        “有点事。”边烁放下包，接了杯水，他不愿细说，边越青也不多问。但vivian的好奇心没下去，半是埋怨半是玩笑地说了一句。

        “边烁哥哥果然是大忙人啊，居然半道跑了，让我一个女孩子拎着大包小包回来。”

        可惜她的话没有引起边烁的愧疚心：“天天举铁的女孩子，拎点包应该不算什么。”

        vivian：“……”

        vivian立马转过去跟边越青撒娇：“叔叔你看他说的什么话！”

        边越青被这俩活宝给逗的，憋着笑不走心地训了两句：“边烁，以前怎么教你的？对女孩子尊重点，你这样以后还想不想交女朋友了。”

        “那就不交。”边烁唇角微勾，淡然回了一句。

        气氛微微有点奇怪，看着vivian憋着气的样子，边越青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俩今天有什么收获，不是说给时燃买生日礼物去了吗？”

        “是啊，我们在路上还碰到他了呢！”vivian又兴致勃□□来，“幸好我反应快把边烁拉走了，不然他就要把这个秘密抖落出去了！”

        边烁倒是无所谓：“他知道自己要过生日，算不上秘密。”

        “这可是惊喜！”vivian朝他喊道，“你可真是无趣！”

        边烁这个人喜欢按规划行事，确实是单调到了极点，如果不是vivian有意准备，他也想不到做给时燃送礼物以外的事了。

        “薇薇说你没有买礼物。”边越青和缓问道，“但是我想你应该不是毫无准备吧？”

        边烁眼中忽然带上了笑意：“嗯。”

        “行吧，明天要上班，你们孩子的事我就不掺和了。”边越青站起身，经过边烁身边时，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并压低了声音说道，“只要你记得把握好社交距离。”

        边烁一顿。

        可惜边越青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了书房。

        这下客厅就只剩了两个孩子。

        边烁因为这句有些深意的话而忘了回房间，看着他思索的神情，vivian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边烁。”

        “你其实有喜欢的人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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