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虽然报了警,但毕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再加上他们是未婚夫妻,警察把这个定义为家庭纠纷。
经过一番长篇大论的教育后,他们就收队离开了。
最主要的是,温善配合得也很好,她的态度很温和。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她在一片静寂与狼藉之中缓缓站起身。
“……我想回家。”
张琦语气紧绷:“好,等我去给爸妈打个电话,毕竟都已经这么晚了。”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硬邦邦的。
温善没有再说话。
她目送着张琦去阳台打电话。
半晌,他折返回来,拿起了外套:“走吧。”
他开车的时候,温善就坐在后排。
到了父母家之后,温善才发现爸妈早已在楼下等着了。
不等张琦把车停好,他们两个就迎了上来,但没人去坐空着的副驾,反而一人一边把温善挤在了后座的中间。
还没等温善说什么,他们就急切地催促着张琦:“快,快开车呀!”
温善有些错愕:“你们在说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但温善很快就知道了她的目的地。
精神病院。
他们似乎对抗拒入院的病人很有一套,直接安排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工把温善从车子上一直拖到了医院里。
温善震惊了,她扭头去看父母,却发现爸爸一脸沧桑,妈妈泪流满面。
“对不起,善善,但你最近的精神状况真的不太好,爸妈都很担心你,真的很担心你……”
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过神来的温善先是企图挣扎,但是护工的力气很大,她挣扎不开,只能无望地冲身后的父母喊着:
“爸——妈——”
声音在空旷的医院里回荡着。
无人应答。
把人送进精神病院也是需要有人签字和付费的。
鉴于温善和张琦都是未婚夫妻关系,所以张琦不得不打电话求助温善的父母。
“善善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老两口老泪纵横。
但最后还是不得不签字同意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过温善的一字辩解。
当然了,一个坚持着死了几十年的死者还会复生的人,精神怎么都不会正常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于是温善被所有人都背叛了。
她换上了病号服,遵从了晚九朝六的作息时间,一到铃声响起的时间就必须熄灯就寝,窗户是封死的,墙上包着柔软的材料,餐具只有塑料的盘子和勺子,连筷子都没有,没有任何利器可以被携带,包括掏耳勺。
每天洗漱的时候,温善都只能在卫生间里特制的镜子中看到扭曲而模糊的倒影,砸不碎,弄不破,于是倒出来的影子也像鬼怪一样。
另外三个室友都是很安静的,除了必要的交流时间,她们从不交流。
温善被允许带了画具进来,但是画笔被没收了,说是太危险了,给她改成了炭条和蜡笔,软趴趴的,稍稍用点力就断了。
但温善根本什么也不想画,她只想烦躁地把每张纸都涂上乱七八糟的线条。
精神病院的饭菜味道寡淡,氛围也是死气沉沉,到处都是监控摄像,防止病人想不开。
医生每天都会来给她必要的治疗。
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温小姐是为什么坚信不存在的人是会存在着呢?是因为之前与死者有过一面之缘吗?”
温善有的时候拒绝谈话,他就会把这个问题留到第二天。
于是温善开始胡说八道,然后医生就开始给她开药了。
不过住院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至少温善再也没有见过沈敬宇,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些活死人怪物。
有的时候,她在美术部里和其他病人一起安安静静地做手工的时候,也会思考过,是不是真的是她精神出现了问题,才会变成这样。
可是那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做梦一样。
父母每个礼拜才允许探视她一次,还是在固定时间。
一开始,温善拒绝见他们,第二个礼拜,她就愿意见了。
毕竟人总是群居动物,但她和病友和医生们都谈不到一块去。
她有一个舍友是重度抑郁症,一言不合就要自杀,一个舍友是躁郁症,情绪失控得宛如过山车。
不过她们在吃完药后就会安静很多,看上去昏昏沉沉的,有的时候只想睡觉。
晚九朝六的作息适合她们,她们能睡一整晚。
当然,她还有一个舍友。
是得了妄想症——据说和她一样的病症。
听她的自述,据说是爱上了一个游戏里的虚拟人物,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嫁给他,甚至动静大到了要自杀的地步。
一言以蔽之,就是个网瘾少女。
温善觉得她和她们都没有共同语言。
她更愿意和正常人说说话,哪怕是把她送进来的父母。
然而真到了探视的那一天,温善看着对面拘谨坐着的父母,却又突然没了话说。
她想,连他们都不相信自己。
也对,没有人相信自己。
“张琦是个好孩子,你怎么可以那么怀疑他……”
“对啊,他说了,到时候你出院了,你还和他一起好好过……”
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温善就低着头剥着自己的手指。
探视时间一到,她立刻就站起了身。
“时间到了,我该回去了。”
“善善——”
他们在身后喊她。
温善狠一狠心,本来想打算装作没听到。
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回过了头。
那一刻,她再一次地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怪物”。
她的父母站在那里,脸部肌肉开始快速地腐烂,溃散,像两具行尸走肉。
温善睁大了眼睛。
她能够隐隐约约地明白那些活死人是怎么来的了。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爸妈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她尖叫了起来。
医生和护工匆匆地赶来。
她被扎了一针镇定剂,当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睡意模模糊糊地袭来的时候,有人在给她温柔地掖着被子。
“善善,别哭。嘘,别哭。”
等温善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转头看了一眼舍友们,温善惊讶地发现原本九点上床的舍友们踪迹全无,她们的床铺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奇怪。
温善这么想着,就掀开被子下了床。
天已经黑了,但病院里的灯并没有全开,光线暗暗的,一个人都没有。
温善隐隐约约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她开始了奔跑,从一扇一扇的病房门狂奔而过。
但,没有人。
每一扇门后都没有人。
包括医生的办公室里也没有人。
温善只是犹豫了一瞬,就立刻转而下楼,她匆匆地来到了一楼,试图拉开医院的大门,却同样发现拉不开。
门是特制的,除非密码,否则无法开启,避免有病人偷跑出去。
“没用的,你跑不出去的。”
有一道声音柔柔地从背后传来。
温善拉门的手僵硬了一瞬间。
她很熟悉这声音。
她缓缓地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李医生正站在她的身后,柔柔地看着她笑。
顾医生就站在他的身边,也跟着她一道,看着她。
温善绷紧了身体,在没有看到沈敬宇之后才稍稍地放松了一点:“这是你们搞出来的鬼?你们怎么做到的?”
“这不是我们能做到的。”顾医生纠正了她,“这一切都顺其自然。”
温善问:“你们什么意思?”
“还记得沈先生曾经跟你说过的末世吗?”李医生指了指外面,“已经降临了。”
她的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从背后传来。
温善惊惶地转过身去,却发现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扭曲着、蠕动着、疯狂地撞击着医院的大门。
它的身上还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口袋上绣着精神病院的标。
紧接着,更多的怪物撞上了门,他们接二连三,一下一下,用力地撞击着医院的大门。
虽然医院的大门看起来很结实,但在不断地大力撞击下,还是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温善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不,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这些都是我的幻觉,是不是?”
“幻觉?”李医生反问她,“有这么逼真的幻觉吗?”
温善沉默。
尽管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疯,她看到的都是真的,没有人相信她不代表她已经疯了。
“这是你的末世。”李医生怜悯地看着她,“所以只有你能救你自己。”
温善听到她这么说了之后,反而瞪大了眼睛:“别开玩笑了,我身上连个掏耳勺都没有,怎么救自己!你们身上有没有带手机,赶紧报警啊!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李医生反而轻轻地笑了开来:“你不会死的,只要你想,他就无数次地来到你的身边。”
温善怔了一下。
尽管李医生没有明说,但那个答案却一下子就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沈敬宇。
她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不,你知道的。”李医生强硬地纠正了她,“只有你知道。”
顾医生也在一边催促着:“你知道的,只有你才可以找到他,只有他才能够来救你。”
两个人接连不断的催促像是咒语一样环绕在她的耳边。
温善本来想要大声反驳自己和连环杀人犯一点都不熟,但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那里本该空无一物的。
医院不让她们携带任何东西进院。
但温善却在口袋里摸到了一点突兀的坚硬。
她把手伸出来,是那枚戒指。
她的。
在昏暗的光里褶褶生辉。
温善很确信医院应该把她所有的随身物品都没收走了。
——但它此刻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呼唤他吧,他会无数次地回到你的身边。”
李医生的面容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模糊不清。
温善微微地颤抖着手指:“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完美贴合她的手指尺寸,完美符合她的审美标准,从定制的那一刻就是为她而生。
温善颤抖着将戒指套上了左手的无名指。
怪物的嘶吼声与猛烈的撞击声还在继续。
但温善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剧烈地跳动。
“善善——”
有遥远的呼唤从远方传来,穿过所有的嘈杂与纷乱。
准确地击中了她的心脏。
温善感到心跳有一瞬间的骤停。
她回过头,看到有人振臂、挥刀、为她斩杀了所有的怪物。
最后,他踏着满地的血腥和死相惨不忍睹的尸体向她走来。
他拉开了医院的大门,晚风灌入了精神病院。
风好大。
刹那间,吹起了衣角猎猎,漫天飞舞的纸张就像振翅而飞的鸽群。
温善伸出了手,轻轻地接住了一张贴面而舞的纸。
那是她的画。
但画纸上的不再是脏乱无章、只是为了泄愤而涂鸦的线条。
那是一副人物肖像画。
是沈敬宇。
画上的他眉眼生动,栩栩如生,就好像吹一口气就能瞬间活过来一样。
更多的纸张飞舞了起来,温善仰起脸,她看到那些纸张上都画着画。
都是沈敬宇。
吃醋的沈敬宇、流泪的沈敬宇、生气的沈敬宇、难过的沈敬宇。
——但更多的,还是微笑着的沈敬宇。
这时,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但温善却没有闻到般的恍若未觉。
她再一次地被拥入了怀中。
她听到了他的呼唤。
“……善善。”
末世是很危险的,外面那些怪物都是会伤害她的,只有家里才是安全的。
——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温善突然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沈敬宇。”
“善善,我在呢。”
“那些怪物,都是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对吗?”
“善善很聪明,还有呢?”
“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对吗?”
“是的,我从未离开。”
“你是来救我的,对吗?”
“当然,我为你而来。”
沈敬宇轻轻地笑了。
“善善就只有想起了这么多吗?”
温善怔怔地看着站在对面的顾医生和李医生,最终,她抓住了手里的素描人像,轻轻的点了一头。
“我还想起了一点。”
“什么?”
“……我已经死了。”
当虚幻中开始与现实有相交的点,那就代表——
该醒了。
眼泪最后还是流下了。
她哽咽着道。
“我……已经死了啊。”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顾医生和李医生的面容都开始扭曲了起来,就像融化的蜡烛那样,坍缩了下去。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心跳监视器的声音。
它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被熨成了一条平直的、刺耳的长线。
眼前突然传来一片刺目的白光。
温善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
“准备推注肾上腺素1mg!”
“肾上腺素1mg推注完毕!”
“顾医生,患者心律停博,血氧饱和度……”
“李医生,患者血氧血压过低……”
接下来说的话,温善就有些听不清了。
她睁着模模糊糊的眼睛去看周围的环境。
突然,她在一圈围着她的白大褂里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哪怕带着口罩和帽子,她也可以一眼认出他们。
她想要快乐地和他们打个招呼。
但最后,却不得不在他们睁大的眼睛里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啊,好困。
温善如此想道。
但是她现在还不可以睡觉。
因为她想起了很多被她忘记的事情。
她还有一场婚礼在等着她去举行。
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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