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温善都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不为别的,因为张琦打电话到了她的公司,给她请了个病假。
老板听通情达理,同意让温善在家里休养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沈敬宇再也没有出现过。
连环杀人案也就此戛然而止,再也没有新的受害者。
这期间,温善没有别的事做,家里的家务有家政阿姨,她每天待在家里除了看看电影追追剧就是抱着新买的画具随便画上几笔。
她不会画画,因此也只能画一点很敷衍的涂鸦线条,基本上看不出来她画的是什么。
今天的阳光很灿烂,天光很晴朗。
温善抱着双腿,无聊地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发着呆。
家政阿姨一边给她打扫着卫生一边试图找话和她闲聊。
阿姨很健谈,能从头发堵住下水管道这件事一直延伸到脱发啊、染发啊、头发保养啊之类的话题。
温善猜测阿姨家里大约也有个爱美的女儿,最喜欢保养头发。
她一边嗯嗯地敷衍着健谈的阿姨,一边无意识地戳着画板。
说话间,门铃响了。
温善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发现外面站着的是一个快递小哥。
“女士,你好,有个快递请您签收一下。”
那不是她的快递。
大约是张琦的。
温善接过了那只快递箱,意外地发现那里面有些重。
她晃了晃,听不出来里面有什么,但看了一眼上面的发货地址,发现那是来自一家精神病院。
她前两天才去过的。
于是温善就顿住了。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私拆别人的快递。
但是这份快递很显然和她有关。
她只是犹豫了三秒钟,就拿起刀划开了箱子。
里面的东西令她感到惊讶,因为那是满满一箱病历本。
她拿起来随手翻了翻,赫然发现这些病历本她是曾经见过的。
“精神状况不稳定”“妄想症”“情绪激动”“认为不存在的人还活着”
——这些关键词,她都见过的。
但那是在沈敬宇家里,由那个至今仍未知道他全名的顾医生拿给她看的。
温善一直坚信这是沈敬宇捏造出来的骗局的一部分,为了更好地让她上当。
但此刻,这些病历本,却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还是从她曾经去过的那家精神病院里发出来的。
难道说,曾经和沈敬宇一道蝇营狗苟的顾医生或者李医生,此刻就在那家医院里任职吗?
温善一旦联想到了这个猜测,就不肯这么轻易放过。
她匆匆地和家政阿姨打了招呼,出门后打了个的,立刻赶到了那家医院。
温善在挂号机前徘徊了一会儿,没发现任何医生姓顾或者姓李。
但她没有放弃,转而挂了上次的那个医生的号。
没关系,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进入诊室的时候,那位医生显然正在忙着什么。
她站在一架担架床前,周围围上了帘子,只能透过影子的晃动判断她在里面忙碌着。
温善刚进去就要收回脚:“抱歉,我以为到我的号了。”
“是到你的号了。”医生的声音自帘子后面传来,隔着帘子和口罩,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请坐吧,温小姐。”
于是温善拘谨地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打算等她忙完了之后再问问她是不是认识顾医生或者李医生。
谁知道医生竟然率先起了话头。
“我上次建议你爸妈让你做点高兴的事,他们说让你去画了画。”医生问,“画的怎么样?”
温善想起了那些惨不忍睹的涂鸦,摇头:“不怎么样。”
“没关系,凡事都有一个从熟练到生疏,再从生疏到熟练的过程。”医生说,“你以后会画得很好的,加油。”
温善拘谨地点点头,又忍不住问:“医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有精神病?”
“嗯?”
“别人在听到我说已经死亡的人重新出现在人间还成为了连环杀人犯之后,都会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我——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的。”
温善想起了父母和张琦看她的目光,还是有些难受。
医生看着她:“那么,温小姐你觉得自己有病吗?”
温善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嘛!
“那不就好了。”医生重新笑了起来,“我相信温小姐。温小姐也要相信你自己。”
说话间,她的手底下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
不是很重,就像随意拿起了刀具之类的东西又轻轻放下。
慢慢地,一股血腥逐渐飘了出来。
随后,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温善不适地皱起了眉头,精神科的医生会需要动这种见血的手术吗?
这又不是中世纪的疯人院,依靠切除脑前额叶来治疗精神病。
不对,等等,这里根本就不是手术室啊?
温善绷紧了脊背:“医生,你在做什么呢?”
“我吗?”医生的声音变得很轻,“我在为温小姐制定最好的治疗方案啊,不是说了,是到你的号了吗?”
温善咬了咬牙,她盯着帘子后面晃动的身影,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一把拉开了帘子。
扑面而来的是腐臭的尸体腐烂味道,以及浓烈的血腥味。
温善干呕了一声。
她发现担架床上躺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她认出尸体身上穿着白大褂,正是之前给她挂号的那位医生。
至于正在动手术的这一位,她僵硬地抬起头。
——是李医生。
后者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哎呀,好久不见了,温小姐,我正忙着帮你解决这只怪物呢。”
温善猛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你忘了,我是你的主治医师,我是你的病人。为了病人痊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李医生说着,一边细致地把那些腐烂恶臭的脓血从尸体身上切下来。
“等她不再是怪物了,你就安全了,温小姐。”
温善再也忍不住了。
她狂奔出来,尖叫着喊救命。
等医院保安和其他医生匆匆赶来的时候,里面没有尸体,没有李医生,只有之前的那位医生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温善扶着墙喘着粗气,她拼命地眨着眼睛试图适应眼前的这一切。
最后,她低声道:“……抱歉,是我看错了。”
她说着就想要出去,医生拦住了她:“温小姐,你的幻觉是不是加重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住院治疗了。”
“我不需要,谢谢。”
温善拂开了她的手,径直走出了医院,重新打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原本晴空灿烂的天再一次地下了雨。
无休无止。
温善看着雨幕发呆,心想,还好假期就要结束了,连环杀人案也停止了。
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新的一天,她不顾张琦的劝阻,重新回到了公司上班。
她的好友,先前的那个肉脸蛋的漂亮妹妹冲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善善,我想死你了!”
温善这才发现她居然染了头发,染成了粉红色,还挺好看的。
好友得意地晃晃脑袋:“怎么样?好看吧?”
温善真心称赞道:“好看。”
好友说:“就是漂了头发以后,掉发更多了,哭哭。”
她说着,戳开一杯奶茶,咕噜咕噜地吸。
“对不起哦,不知道你今天上班,所以没帮你点奶茶。”
温善摇了摇头:“没关系。”
“说起来,请假的这些天里,你都去哪里玩了呀?”好友说,“我听老板说你请假出去玩了,还是张琦一手安排的,好羡慕哦,我的男朋友就很无聊,他都从来都不带我出去玩!”
温善想起了这几天的经历,苦笑了一声:“也没玩什么。”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好友紧张兮兮地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
温善感受着好友的关心,一瞬间委屈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她不知道还能跟谁诉说委屈,父母、张琦、医生——没有人,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没有人愿意相信沈敬宇还活着。
除了她。
“跟我说说嘛。”好友说,“我可不会像警察那样盘问你,也不会像父母那样唠叨,更不会像张琦那样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温善忍不住笑了:“张琦不是那种人。”
“嗐,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么。”好友认真地拉来了椅子,摆明了要和她促膝长谈。
温善想,管他的。
说就说了,就算她也不相信自己,也无非是多了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而已。
于是她就说了。
说了很多很多。
好友认真地坐在她的对面听她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温善回到了那个求婚的夜晚,张琦也会这样认真地听她说话。
“你说你看到了活死人?活死人是长什么样的呀?”
温善觉得很难跟她形容:“总之,就是会动的尸体。”
“哇哦。”好友睁大了眼睛,“那一定很有意思!”
有意思?
温善苦笑了一声,她可是差点被吓死。
她们没再聊下去,因为主任很快就过来给她们塞了一堆报表和ppt。
两个人重新回了工位,各自埋头开始打工。
下班之后,张琦照旧过来接她。
好友站在车窗外冲她笑容灿烂地挥手。
张琦看到温善恢复了往日的轻松,不由地也松了一口气:“早知道你打工这么开心,我就应该早点送你过来上班。”
温善轻轻地嗯了一声,她问:“警察局有打电话过来说找到戒指的消息吗?”
“不,没有。”张琦说,“没关系,弄丢了的话,再买就好了。”
温善轻轻地点了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回到家的时候,他们意外地发现家政阿姨还没走,甚至家里还多出来一个陌生的男人。
家政阿姨冲他们努了努嘴:“温小姐啊,我早就告诉过你头发会堵住下水道,你当时还不听,今天我过来打扫的时候,果然就堵了,就喊物业上门来修了。”
张琦抱歉地笑笑:“好,麻烦阿姨了。”
“这不算什么。”阿姨说,“师傅从下水管道里掏出来一枚戒指,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弄丢的?”
张琦接过来一看,惊喜地道:“善善,过来看呀,这是你的那一枚戒指!”
温善闻言,有些茫然地走过去。
果然是她的那枚求婚戒指。
“奇怪……我还以为是旅游的时候丢了的……”温善喃喃道,“原来,它丢的比我想的还要早吗?”
张琦嗔怪道:“这次幸亏有阿姨和水管师傅,下次要弄丢了,看你又要哭。”
他说着,一边温柔地执起她的手,将戒指推了上去。
温善皱了一下眉:“好像有些紧。”
张琦笑道:“看看,才是几天的功夫,你又胖了,是不是?还好这枚戒指是活口的,你调一下吧。”
说着,他拎起那包被修理工清出来的垃圾。
“我去丢垃圾。”
温善看着张琦的背影,没有说话。
倒是旁边的家政阿姨继续唠叨道:“哎,你们的戒指是活口的呀?我就说,活口戒指好调尺寸,到时候方便转卖或者送人。可我女儿偏不听,非要逼着我女婿买死口的戒指,钻石本来就容易掉价,这种定制的就更是掉价!三万买的,回收才七千……”
温善听着阿姨的唠叨,她摩挲着手上有些发紧的戒指,一言不发地去站了家里的体重秤。
她瘦了整整七斤。
也是,因为沈敬宇这个倒霉存在,她已经瘦了整整一大圈。
——但这枚戒指还是比她本人的尺寸还要紧一点。
晚上,温善和张琦一起吃晚餐。
张琦迎着她的目光,轻轻地笑道:“怎么了?”
温善轻轻地戳着盘子里的食物:“我在想,我最近是不是真的掉发很多,所以才堵住了下水管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张琦安慰道,“物业的修理是免费的。”
温善轻声道:“……是哦。”
她又没了话说。
这些日子,她好像已经渐渐地和张琦没了话可说。
晚餐过后,张琦去阳台收衣服,他看着窗外哗啦哗啦的大雨抱怨道:“这些日子净下雨,真讨厌!”
他没开阳台的灯,身影在光影交错之间若隐若现。
温善再一次地想起了那一天的晚上,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腐烂的样子。
她在太多的人身上看到了腐烂的样子,但她不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怪物?什么怪物?他们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啊!
于是她站起身,慢慢地走向了张琦。
他正在收拾着衣服,看到温善来了,问:“你怎么过来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温善没有说话,她上前,轻轻地环抱住了他的腰。
张琦轻笑:“怎么了?”
温善不答,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两个人在晦暗的夜色与嘈杂的雨声里靠得很近。
“……你为什么不抱我呢?”温善喃喃。
张琦无奈道:“我的手上还拿着衣服啊,善善。”
温善沉默了一下,想要接过他手上的衣服,却被他避了开来。
“别,这些小事,我来就好了。”
温善没有坚持,她只是低声问:“那你为什么不开灯?”
“阳台的灯坏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张琦的语气轻松,黑暗里,温善看到他顺手把一团红色的衣服塞到了洗衣筐里。
可她从不穿红色的衣服,张琦也从来不穿。
“你今天过来接我的时候没有给我买奶茶。”
张琦语气抱歉:“对不起啊,我忘了,明天给你补上,好吗?”
他说着,就要拉住她往客厅走。
温善站住没有动:“我的戒指弄丢了。”
“什么?”张琦的语气有些惊讶,“不是今天才找到的吗?”
温善伸出手,给他展示她的左手,那枚戒指勒得她隐隐作痛:“我的戒指弄丢了。”
张琦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这不是还在?”
那种匪夷所思的眼神又来了。
温善抑制住要流泪的冲动:“……我的戒指弄丢了。”
“没事吧,善善?”张琦问,“你别吓我。”
温善退后了一步。
这时候,她重新在张琦的脸上看到了腐烂的痕迹。
他张口说话的时候,蛆虫就在他的脸上爬动。
可她没有疯,那也不是她的幻觉。
她只是——
把戒指弄丢了。
温善抓起了手边的东西,没头没脑地冲张琦砸了过去,张琦猝不及防之下被砸了个正着:“善善,你怎么了?你在干什么?”
“怪物!怪物!滚开!”
温善声嘶力竭。
“滚开!!!”
沈敬宇说过怪物都是很危险的,
只是她没有相信。
张琦不得已,他最后不得不报了警。
警察上门来,面对一地的狼藉和狼藉中站着的温善,忍不住叹气。
“温小姐,又见面了。”
看到警察来了,温善反而放松了起来。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是啊,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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