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端菜进了屋，看到蛋蛋坐在八仙桌边，右手拿着铅笔在本子上写拼音，孩子哪有那么自觉，估计是张建成回来得早，给孩子安排的。

蛋蛋抬头看到张建成端着碗跟在秀秀后脚进屋，就喊：“爸爸！我写完一面字了，你再让我看看！”

“成！”张建成把碗放在桌上，一低头就解开了衬衫，拉了椅子坐在蛋蛋面前。

秀秀叹了口气，孩子这一个月每天晚上哭的时候也会问她，爸爸的伤是多久好的？爸爸受伤的时候你也抱着他吗？爸爸说受伤一点都不疼是不是骗人的？

真的是对爸爸身上那几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念念不忘，这一回来就要看。

蛋蛋笑嘻嘻地用小手戳着父亲上胸的伤疤，戳着戳着就变成了抚摸，然后小眼一红，眼泪就下来了。

张建成皱起了眉毛，把衣服拢上：“怎么还哭了？”

秀秀正盛了碗饭放在冯老根面前，俩人一听都愣了，视线落到蛋蛋脸上。

蛋蛋使劲眨着眼睛，但眼泪不断，索性就不忍了，哇哇地哭起来：“其实我每天晚上都让妈妈抱着哭，可疼了，不哭不行……”

他伸手在张建成脸上摸着，委屈得不行了：“爸爸……你受伤的时候……有人抱着你吗……妈妈说男子汉长大了就不能让人抱了……我害怕你死了……你以后别打仗去了……”

冯老根老眼一红，低头又开始抹眼泪，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得不行不行

的。

老的小的，细细心心哄了一个月，好不容易都不再消沉了，这可倒好，一下子又都伤心回去了，还是因为心疼张建成这个成月不着家的幽灵父亲。

秀秀气得拽着衣服就把他推一边去了，烦的直吼：“你回来干嘛！简直就是添乱！”

好不容易费了大把力气把老的小的又哄好了，吃完饭，赶紧给爷孙俩打开电视，正好动画片《黑猫警长》开始了，蛋蛋看得忘我，啥都忘了！

蛋蛋受伤以来，家里气氛太紧张，乡亲们也就都不来蹭电视看了，再加上冯老根的气色一直没恢复，不像以前那样爱张罗，家里已经清净很久了。

清净点好，省的来人多了蛋蛋又张牙舞爪地再把左臂没护住就麻烦了。

爷孙俩看动画片看得出神，秀秀收拾了一下屋子，隔着玻璃看张建成在灶房刷碗，她心又软了。

这个家，父亲的女儿不是亲闺女，爸爸的儿子不是亲儿子，只有他们俩是真夫妻，这要是再闹矛盾，真是让人难受。

看在他回来又做饭又刷碗的面子下，秀秀决定就不生气了，便去灶房，伸手过去拿碗来洗，说：“我来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陪陪孩子！”

说着，又蹬了他一眼警告：“把你那点战绩藏起来，别再惹他哭了！前两个星期最疼的时候他晚上哭得可凶了，再哭眼睛就不好使了！”

张建成把她的手拿开，用高大的身体把她挡住了，自

顾收拾碗筷，说了一句：“我是回来陪你的！”

秀秀愣了一下，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心里叹了口气，真是没法再埋怨他了。

灶房收拾完，张建成擦了擦手说：“跟我去趟车队！”

夕阳还没落，秀秀被带到车队里时，看到大院角上停了四辆货车，其中就有她开过的那辆旧货车。

张建成到传达室拿了钥匙，带她朝那旧货车走的时候，秀秀就觉得心里有点紧张了，张建成可不是大大咧咧的人，她开过车这件事，他当时没问，不代表一直不问。

这要怎么跟他解释呢？总不能说：我上辈子会开车，这辈子一上手就适应了！

张建成把旧货车驾驶室的门打开，拉着她的手朝上面示意：“上去开！”说完，自己就转到副驾一侧坐了上去。

秀秀站在门下面踌躇着说：“我有点不敢开！”

张建成坐在对面看着她，没说话，大手拍了拍驾驶座：“先上来！”

秀秀只好上去，关好车门后，她端正地坐好，看了看远处天边的红霞，吸了口气解释：

“我那天是急坏了！要是骑车到县医院，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吧，那太慢了，本来是来车队求救的，可是光有车找不着司机，我一着急就自己开着绕了两圈，觉得能开才开走了！”

一通解释完毕，车里很安静，张建成没说话，胳膊架在车窗边斜看着她，目光倒还算平静，但是似乎在审视什么。

秀秀又多解释

一句：“你每次开车带我，我不是都爱问吗？问多了看多了，就会了，开车其实也不难！”

张建成挑了挑眉，终于开口：“那你开吧！让我看看你有多会！”

秀秀眨着眼睛：“万一给撞了怎么办？”

张建成贴身过来给她把那破安全带拉上，说：“我在边上呢，你放心开！”

秀秀开起来了，从起步到行进，很快上手，但她很害怕，开的很慢很小心。

想着开几步就得了，谁知道张建成一会儿命令她停墙边，一会儿又让停两棵树中间，一会儿倒车，一会儿又过障碍，还时不时指导两句。

等到天黑下来，还教她开车灯，适应夜视行车，到最后秀秀不害怕了，但非常累，那个方向盘特别沉，挡也很硬。

她把车停回原位，抱怨道：“不开了行吗？我胳膊累死了！”

张建成总算没反驳，下车过来把她从驾驶室抱着接下来，说：“你这水平能拿个驾驶证！下次回来我带你去拿证！”

秀秀有点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但是你得答应我，没有特别的情况，不许轻易开车！”

秀秀靠在车门边嗤笑了一句：“哪有车让我开呀！”

“我承包这车队还有两年到期，这两年内我会安排一直留一辆车在队里备用，你有急事可以开走，但仅限于有急事！”

张建成的语调很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秀秀觉得有压迫感，低语了一句：“知道了！”脚步向旁边挪了

挪，转头问：“两年之后呢？这个车队你打算让出去吗？”

“倒时再看！我手上的摊子太大了……”张建成说着，长臂一伸放在车身上挡住了她挪动的方向。

秀秀下意识抬眸看他的时候，他垂首向她俯下来，秀秀将头歪了歪：“你干嘛？”

蛋蛋出事之后，她突然就一点都不想和他亲密了。

张建成的眼眸露出了深深的伤怀，声音低沉：“觉得对不起你！我摊子铺太大，顾不上家，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秀秀一听这话，心里也硬不下去，叹了口气说：“哎！我也不是什么顾家的好妈妈！”  

张建成抚着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低头欲吻，秀秀撇了一下头，又躲开了。

“秀秀！”张建成的眸色愈发哀伤了，声音里都透着一股悲伤：“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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